刘七平
多年以后,七星仍然记得父亲表演的那个魔术。
七星从小喜欢看别人变戏法。刘谦是他心中的偶像。每逢赶集,别人家的孩子都惦记着摊位上的糖果零食,七星却拉着父亲往集市中心的大棚里钻。大棚里外挤满了人群,围观一位带毡帽的老人变戏法。老人会变很多戏法,人称“刘老邪”。七星那时最爱看刘老邪的“小碗大挪移”戏法——三个小碗里有且只有一个小红球,但观众都猜不准小红球到底在哪个碗里。有一次,七星睁大眼睛,明明瞅见小红球在中间那个小碗里,可最后它却躺在了左边的小碗里。从那天起,七星打心眼里崇拜刘老邪。
那年冬天,集市散场后,七星尾随刘老邪来到其住处,恳求刘老邪收他为徒。刘老邪没答应。七星不甘心,在刘老邪家的院子里跪了一整天。傍晚时分,天空飘起了雪花,刘老邪终于松了口,让七星站在身旁,自斟自饮七星买来的白酒。酒过三巡后,刘老邪郑重地说:“如果你家人不反对,我可以收你为徒,但这事得保密,我只收一个徒弟。而且,你从今往后都不能做昧良心的事情,要守规矩,讲道德。”
七星跟着刘老邪学会了“小碗大挪移”的戏法,心里乐开了花。但他不能表演给父亲看,因为这事一直瞒着父亲,根本没征得父亲的同意。
这个秘密终究没瞒多久。一天晌午,刘老邪表演戏法时遇到几个砸场的痞子。不是痞子识破了戏法,而是强逼刘老邪当场揭秘,让他们学会这个戏法。刘老邪嫌他们人品差,不够格,毅然拒绝,结果被打得遍体鳞伤。第二天,刘老邪就死在了院子里的水井旁边,井中漂浮着一个小红球。七星不得已把师从刘老邪的事如实告诉了父亲。刘老邪是个光混,没有子女,葬礼便由七星父子俩张罗。葬礼张罗完没多久,七星悄然离开了小山村,四处拜师学艺。
父亲在电视荧幕上再次看到七星时,七星已经是闻名遐迩的魔术师。
一个傍晚,村口停了一辆小轿车,七星从车里钻了出来,一身笔挺的中山装。父亲正肩扛着锄头从田间回来,上下端详着自己的儿子。两人对视良久,才被邻居的刘大婶劝进屋里。
七星这次回来,捐助了村小学5万元建设资金。村里人打心眼里高兴,纷纷赞其为村里有史以来最有意义的大事。
小住几日,七星便离开了村子,赶赴某电视台录制一档节目。
七星再次回来时,父亲已经卧病在床。七星含泪握着父亲干瘦的双手。父亲爬了起来,被扶坐到一张方形饭桌前,命七星取来三个小碗和一个熟鸡蛋。
父亲笑了笑,对围观的邻居说:“今天,我来表演一个魔术,大家捧捧场。”
父亲将三个小碗反扣在桌面上,把鸡蛋放在中间的小碗里,然后快速移动三个小碗的位置。几秒钟后,父亲让大家猜鸡蛋在哪个碗里,众人皆猜在左边的小碗里。父亲揭开了谜底,鸡蛋却在中间那个碗里。
七星自然知道这个谜底。对于此时的七星来说,父亲的这个魔术有点小儿科,但在他心中,这是最精彩的魔术。
邻居倍感惊讶,追问他什么时候学会了这手绝活。七星的父亲剥着鸡蛋,如实相告:七星上次资助村小学5万元的当天晚上,他主动向七星讨教如何表演“小碗大挪移”戏法。七星当场传授了这个戏法,只是当时用的道具是小红球,而不是鸡蛋。
父亲把剥好的鸡蛋塞进了七星的嘴里。七星嚼了两口,深情地说:“真香……”
七星和父亲抱在了一起。屋里响起热烈的掌声。
父亲对七星耳语道:“明天是清明,我们一起去村口的山头祭拜刘老邪。我今天表演的魔术,是为他,也是为你。”
七星含泪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