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海豚一样美
刘七平
老黑死了。
毛狗去城里打工了。
电话那头，传来老家的两条大新闻。
老家地处偏僻的小山村，村里有七八个穷单身汉。毛狗是村里最老的单身汉，年近四十还没谈过恋爱。毛狗的父亲是本分的农民，一家人住在简陋的老屋里。家里穷且不说，毛狗从来不爱打扮，头发几乎每天像杂乱的狗毛。他也因此得了“毛狗”的外号。
村里的小伙子纷纷外出打工，毛狗却不愿意走出去。村里人都说毛狗与同龄人不合群，和狗处得却极好。这是实话。我家的老黑出生在毛狗家，断奶后被我的母亲买了下来。老黑经常跟着毛狗上山下地，亲密得像兄弟。
一个月前的一天夜里，我的胃病犯了，疼得缩成一团。母亲决定连夜送我去镇医院，可是家里离镇上太远，怕耽误不起。母亲想到了毛狗。毛狗是村里的热心人，和我家又是亲戚。不一会儿，毛狗就骑着摩托车来了。赶到医院一检查，医生说是胃出血，幸亏救治及时，要不然就有生命危险。
出院后，我们设宴答谢毛狗。酒过三巡，毛狗问我城里好不好。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父亲在一旁说：“毛狗，你该去城里闯闯，多赚点钱，回来成个家。呆在这山沟里，只能种田砍柴，没出息。”毛狗点头应道：“是，可我没文化，我妈又那样……”
毛狗的母亲是个疯子，原本是个贤惠勤快的正常人。毛狗六岁那年，她得了一场病，因为舍不得花钱去医治，后来就落下了病根。她的病不定期发作，一发疯就偷跑出去，经常摔得头破血流。
直至半夜，毛狗才意犹未尽地和我道别。毛狗骑着摩托车在月光下离去，像一个孤独侠。母亲望着他的背影，感慨道：“毛狗不愿意出去打工，是怕他妈出个意外。别看他整日游手好闲，却是个孝子，人也本分，就是可惜没对象啊……”
身体康复后，我回到了城里上班。没过几天，母亲就在电话里告诉我老家的这两条新闻。
电话那头，母亲长叹了口气，接着说：“老黑死得很安详，还是毛狗帮忙安葬的，它就葬在村口的那片树林里。没过几天，毛狗就不见了人影，据说是去广东打工了。”
“毛狗这次怎么决定去打工了？”我忍不住问道。
“村里人都说毛狗是被气走的。前一阵子，媒婆给毛狗介绍了一个对象，对象是邻镇的老姑娘，家里挺有钱的，却没有儿子，准备找个上门女婿。媒婆一再叮嘱毛狗打扮得精神点，结果相亲那天中午，女的一家刚进村口，毛狗他妈就从家里疯跑了出来，在村口边跑边喊‘要打雷了，赶紧躲到山洞里’。那女的扭头就走，还骂骂咧咧：‘疯女人，没人教养的神经病！’毛狗急了，回骂了一句：‘有钱了不起啊，有钱就能侮辱人啊，你才是没教养的东西！’毛狗他爸连忙赔不是，当面把毛狗骂了一通，但还是没挽留住人家。第三天清早，毛狗就离家出走了。”
我的脑海中又浮现出毛狗在月光下骑着摩托车离去的身影，心中隐隐作痛。
半年后，母亲告诉我，毛狗的母亲摔倒在村口的河里，临死前盼着要见毛狗一面，可惜没盼到。毛狗赶回家参加了葬礼，还带回来一个叫的女朋友。小英长得不算俊俏，但看起来挺本分的，会过日子的那种。
我八卦了一句：“两人是怎么认识的？”
“毛狗救了小英的命。一天晚上，小英的包被人抢了，小英就去追，结果被那两个歹徒摁在巷子里，差点被糟蹋了，幸亏被毛狗碰上了。毛狗平日在厂里最老实，那天他却一斗俩，很勇敢。正好巡逻的人也路过那里，把两个歹徒抓起来了。后来，毛狗和小英就好上了。毛狗如今在镇上搞家电维修，生意还不错呐。下周一，毛狗就要结婚了……”
我打心眼里替毛狗高兴，一再叮嘱母亲在他结婚那天送上一个大红包。
毛狗终于有了一个家。据说结婚那天，毛狗的头发梳得油亮油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