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洲与罗琼让别人看起来是挺不般配的,可就这么不般配,他俩跌跌撞撞也快步入金婚了。
曾洲是大学教授,而罗琼只是工厂的一个普通女工。他们年轻的时候正碰上一个滑稽的时代,20多岁就被破格晋升为副教授的曾洲因为响应号召提了一点意见便成为“地富反坏右”这“黑五类”中的最后一类,被发配到一个穷县的小工厂里接受“监督改造”;而厂里虽然读书不多,但根红苗正、长得也算漂亮的罗琼却嫁给了别人不敢嫁的他。当时许多人劝阻罗琼说,曾洲个人成分不好,他俩不般配,可她却要嫁给他。那个动荡的时代结束后,曾洲平反回到省城,可因曾洲当时只是副教授,不够把罗琼调回省城的条件。曾洲回到大学任教后许多回城的女青年和一些女学生看上了他,这时好多人劝曾洲与罗琼离了,说他俩太不般配,而且又分居两地。可曾洲不离婚,而是利用他以前一个学生的关系,宁可丢掉罗琼的工作也千方百计地把她的户口迁到了省城。那时,罗琼没有工作,一家人靠曾洲一个人的工资生活也够艰难的。后来曾洲晋升了教授,国家按政策把罗琼安排在学院附属工厂工作。
到省城后,曾洲与罗琼的差异就更显得突出了,不仅在事业成就上,就是在各种见解、对子女的教育、人际关系的处理等许多方面他都远远强于罗琼,甚至由于当年在那小县城工厂得到了锻炼的缘故,曾洲就是在做家务事、做饭做菜方面都比罗琼强;唯一“不足”的就是在那香翠鱼的烹技上远不如罗琼。与曾洲相比起来,似乎也只有这香翠鱼的烹技是罗琼的长处。
罗琼不知从哪学来的,她做的香翠鱼那是又香又脆,与鱼共煮的那香菜煮出来仍如碧玉一样青翠,那真是“色香味”全佳。曾洲试着学做了几次,罗琼也教过他几次,可他就是学不会,几十年如此。儿女们还玩笑说母亲没把绝招告诉父亲。偏偏这香翠鱼又是全家人最爱吃的菜,几乎每个星期都要吃两三次,真是百吃不厌。每次吃着这香翠鱼,儿女的夸赞都让罗琼感到自豪。每当家里来客人,吃了罗琼做的香翠鱼无不是赞不绝口的,不仅让罗琼感到自豪,还让她有一种为家争光的感觉。正如罗琼自己说的那样,除生了一双儿女之外,这做香翠鱼的手艺便是她在家里唯一能自豪的事了。
罗琼这香翠鱼烹煮技术不仅减少了她心中的自卑,还使她在曾洲心中的位置大大提升,有时也是罗琼的“利器”——当曾洲与她争执时或者数落她时,她一句“你厉害!做一道像样的香翠鱼给我看看!”,就会让曾洲马上泄气,变得哑口无言。曾洲偶尔做的那难以入口的香翠鱼也是罗琼找回自信的机会。因为罗琼的这一长处使她心理多少得到了一些平衡。
就在这般配与不般配、平衡与不平衡之中,他俩结婚快50周年,也就是快金婚了。可就在这个时候,罗琼病倒了,这病来势凶猛,医院都下了病危通知单。这天,大家都在医院守在罗琼的病床边,曾洲问她想吃点什么。罗琼轻声地说了个“鱼”字,并艰难地用手指着曾洲。大家都明白她想吃曾洲亲手做的香翠鱼。住院后,她就再没吃过香翠鱼,有好一阵时间了。她也知道,家里除她自己之外也只有曾洲会做这香翠鱼了,尽管他水平一向很差。
曾洲把香翠鱼做好端到罗琼的床头,当曾洲把第一口鱼汤喂进她嘴里时,罗琼迫不急待地看着他;当曾洲把一小块鱼肉放进她嘴里,她睁大眼睛看着曾洲,先是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然后就哭了起来。
旁边的人吓了一大跳,女儿不解地舀了一小匙鱼汤尝了一口,又吃了一块鱼。她抬起头看着父亲,双眼也充满了泪水。大家知道原因后无不动容。
因为,曾洲做的香翠鱼远比罗琼做的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