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你今天办完这件事,明天就带着老婆孩子走,散散心,去加拿大。我在香港给你准备好200万。”
“大哥,我这个时候走……”老杨哽咽地说,他换成更亲切的称呼。
秃头摆摆手:“放心吧。”
“大哥,我怎么能放心?自从搞到这把壶,您每天这么看,整个人都陷进去了。壶放在手里究竟有什么用处?还是个包袱。要我说,赶紧把它卖给村田守银那个小鬼子。”
“你知道什么叫异化吗?我何尝不知道它带给我的异化?在它身上,我知道了孤舟横在新中国成立初捐献给故宫的树瘿壶是怎么回事;我搞清了紫砂的断代依据;我发现了明代之前紫砂的历史;我懂得了供春是怎么让紫砂升级的;我甚至悟出了汗露血珠壶的奥秘……但,这些都不能说,不敢说,我不能让外人发现我跟这把壶扯上了关系。这很痛苦,有时候,我感觉自己快要走火入魔了。”
暗室里死一般沉寂,过了好一会儿,秃头说:“我虽然和日本人合作,但心里总有个结,这样的好东西就不想给他们,但我总不能找别人去吧?你说的也许对,这件事等你回来再说。”
“大哥,那我去了……”
秃顶站起来,拥抱了一下杨志,然后看着他的眼睛,还是有点不放心地说:“兄弟,你要是有一点妇人之仁,我们就过不了这道坎。”
“大哥我懂。”
“嗯,做干净!”
杨志来到庄园前院的办公室,关上门,从钱包里掏出一个手机卡,这是在外地买来的临时卡,是专门跟丁头儿联系用的。他换下自己的卡,跟丁头儿定好晚上见面的方式,然后坐在圈椅里回想刚才密室里的情景。对老板要他做掉丁头儿的暗示,他虽然吃惊,但觉得符合逻辑,丁头儿一旦落网,交还树瘿壶是小事,老板和自己吃官司也是小事,关键是他们这个门派就得垮,多少家的饭碗就要被砸掉。
“杨经理,老板来电话,让我们给您和家人办出国考察的事……”壶庄负责外联的工作人员进来说。
“好,不过我这两天要出去一趟,回来再具体定出国的时间。”
老杨把工作人员打发走,他的确不知道自己哪天能办完丁头儿的事。这时,他已经筹划了一个万全之策,就是把丁头儿偷渡出去,既可以让他消失,又不至于干掉他。
傍晚,他照常回家吃饭,跟老婆说晚上要去一趟南京。他没有把要带全家出国的喜讯告诉她和女儿,怕她们这两天出去瞎喳喳。
“爸,今天两个便衣到我班找丁伟,问他知不知道他爸去哪儿啦,我们都感觉那两人是□□。”女儿边吃饭边说。丁头儿的儿子丁伟和她是同学。
“是吗?”杨志心里咯噔一下。这么快?他想。
“丁伟都哭了,他也找不到他爸。爸,你说丁伟他爸是坏人吗?”
“我看不像。”杨志说。
月夜,老杨和丁头儿都穿着全套登山装束,潜伏在一个山冈上。
“□□正到处找你,出城的路应该都设了卡。我们只能顺山脉走,出了市境,就可以安全使用假身份证了,丁头儿,再坚持两天。”老杨悄声说。
“唉,我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成了罪犯。”丁头儿说。
“谈不上,顶多是嫌疑人,我分析,通缉的份儿都够不上。”
“老杨,咱们是哥们儿,说句到家话,把壶交出来,能有啥事?咱们去自首吧,我也不让儿子到国外读书了,就是砸锅卖铁,也把老板给的钱退回去……”丁头儿恳切地说。
老杨心里一沉,看着丁头儿说:“老弟,没那么简单,摔死人了你不记得了吗?”
“那是个意外,我们俩又没在出事现场。”
“这事只能将错就错了。”
“老杨,你给我送出去,总不能让我在国外没着没落地一直熬着吧?”
到这时,老杨的恻隐之情彻底破碎了。他绝望地说:“躲不过一年,包在哥身上不让你吃亏。”
老杨招呼丁头儿继续走,便都不再说话。走到一个岔路口,本来应该直接南下往邻县去,但老杨一咬牙,领着丁头儿奔了西南。
到天蒙蒙亮的时候,两人来到最险的地方--西天洞。所谓西天洞,其实是由多个垂直的地下溶洞和暗河组成的深坑,深坑上边,是悬崖峭壁,岩壁上,嵌着一些巨大的铁钉,这曾经有过一个栈道。据说,岳飞派手下大将偷开此路,奇袭了山下的金兵大营。
两人此刻壁虎般贴着峭壁,站在栈道铁钉上向前小心地挪动,丁头儿低头望望下边黑森森的坑洞,两腿打颤。
“老杨,天大亮再走吧,这一脚没踩稳,连个尸首都找不到了。”
老杨喘了口气说:“兵贵神速,爬上这道岩壁,以后的路就好走了,这样吧,你在原地等着,我爬上去,给你垂条绳子下去。”
丁头儿有些不好意思,不肯答应。老杨说:“我从小就爬山,经验比你多,你就等着吧。”说完,就沿着铁钉,呈之字形向峭壁上攀爬。
大约半个多小时,岩壁顶上传来老杨的声音:“丁头儿,接着绳子,系牢在腰上,我把你吊上来。”丁头儿抬头,老杨正在头顶十层楼高的崖顶上,冲自己摆手,丁头儿很感动,照老杨说的,把自己绑好。
老杨开始拽绳子,通过一组固定在树上的滑轮,丁头儿被轻松地吊起来。当丁头儿被吊到一半的时候,上边的老杨突然跪下,举着一把砍刀,凄厉地喊了一声:“丁头儿,我会供你儿子到美国读书的。”
说完没等丁头儿反应,对着绳子手起刀落。丁头儿哎呀一声,身子像一只断线的风筝,向无底的西天洞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