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想瞒您,我们原想通过购买‘月出幽谷’这件紫砂器,高调表现我们投资紫砂的热情,也为千鹤公司增加知名度,要是这件作品撤拍了,只好考虑另外一件了。”
“是啊,我理解这一策划思路,这比打广告值,我们可以安排江苏各媒体的记者,也和中央、上海的新闻单位打打招呼,一旦贵公司拍到,就会大篇幅报道。”
“那就有劳科长大人了。”
上海国际会展中心里,中国艺术品国际拍卖会工艺品类别的拍卖活动正在进行。
拍卖师说着绕口令式的开场白。台下座位上几乎有一半是西方人。
这时,大厅灯光渐暗,两道大号追光灯,捕捉到台上一件胖鸟般的紫砂壶,壶体在强光的照射下,红泽乌润中泛着紫气,胖鸟的样子非常得意,仿佛光线都被它吃进了肚里。
“女士们先生们,这把‘寒鸦冬眠壶’,是已故紫砂大师佟尔赫于1942年创作的,也是他的代表作,并且是他的同门师妹--范雨荷大师收藏的至宝。起拍价为10万元人民币,现在开始竞价。好,这位先生出价15万,好,20万……”拍卖师的嘴像套上了机关枪。
“这位出价30万,这位美髯先生出价35万!”
当叫价到40万的时候,场上只有一位金发小姐在和前排留山羊胡子的村田较劲。
“50万,哇,50万,这位金发小姐出50万!天啊,这位先生出55万!”
“这位小姐举起了60万的牌子,对,毫不犹豫地举起!60万第一次,还有没有?即使就这个数字,也创下内地拍卖当代紫砂作品的最高价。”
“为什么说是内地?”台下有人悄声问边上的朋友。朋友答道:“孤舟横的紫砂壶去年在香港拍到80万元。”
“60万第二次……看,这位美髯先生出价65万!”
场上骚动起来,人们纷纷侧身或站起,把目光投向村田守银,竞价的金发小姐和一个戴眼镜的老外相互看一眼,都摇摇头。
“65万第一次。65万第二次。65万第三次!落槌!”
大群的记者从各处跑过来,村田跟前镁光灯闪成一片。
在普华天健拍卖行的主持下,进行了“寒鸦冬眠壶”的移交仪式,千鹤公司的木塚从范雨荷的侄子范亮手里,接过了这把壶的鉴定证书。
年过七旬的范雨荷大师坐在台下贵宾席里,身穿一件淡绿色真丝长褂,一头银发梳得根根泛亮,整整齐齐地用一根簪子别成发髻。她是宜溪紫砂“五老”之一,又有第一代国家级大师称号,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令人仰止的风度。此刻尽管她面含微笑,对记者有问必答,对来合影的嘉宾也都尽量满足,但从她略带疲倦的脸上,完全看不出作品高价成交的兴奋。
尽管村田守银的座位与范雨荷只隔几个人,他还是通过外办科长的引见,走上去给范雨荷行了后生礼,并攀谈起来。村田有意邀范大师移步品茗深谈,被范雨荷婉拒。
回宜溪的路上,坐旅行车副驾驶座的范亮兴冲冲回头说:“姑妈,拍得这么好,您怎么不说话呀?”
范雨荷黯然道:“一把壶几十万,生前连一个馒头都换不来,唉,他就是活活饿死的。”
“‘□□’他被折磨死,都是拜孤舟横所赐,就是被孤舟横那把‘树瘿壶’给害的。哼,到现在还压着咱家一头,这笔账早晚要算的。”范亮愤愤不平地说。
“又胡说,他们是学术之争,被坏人抓了话柄。”
“孤舟横要是说句话,或承认‘树瘿壶’是假的,就不至于有佟老的悲剧,孤舟横他目空一切,根本不拿佟老和您当回事儿!”
范雨荷大师两只缀满褶皱的手掩着脸,脑子里浮现的尽是佟尔赫被红卫兵押走的场景,他在家中被五花大绑,屋子里一地被打碎的紫砂残片……
“姑妈,我之所以想卖掉‘月出幽谷壶’,是怕您在家看到这把壶伤心。看今天的架势,要是拍了它,估计一百万都挡不住,可您干吗又临时撤拍了呀?”
“佟尔赫都死了,我还把他的东西跟孤舟横的放一起?让他的作品也受欺负?”
“那为什么不撤佟老的壶?”
“我就是想卖出点儿动静,让那些害他的人别忘了自己干过的事!”范雨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