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窝养老院的院长秦虹最近一直为程老爷子的事烦心。
前几天,程老爷子要求把他的衣服统统拿到院子里晒一晒,可第二天一早,他大呼小叫地嚷着身上发痒,秦虹急忙领着医生查看,果然,老爷子的胳膊和胸口都起了一片小红疙瘩。原来是院子里那几株香椿惹的祸,程明对花粉过敏,他嘟嘟囔囔说有人要害他,故意把他的内衣涂了香椿花粉!
老人的儿子说过,老人曾经得十癫痫病,所以思维有时候跟固执的小孩子差不多。秦虹只好耐心解释。
回到办公室,秦虹给护理员们开会,一定要杜绝此类事情再次发生!
没想到,仅仅隔了3天,还是这个程明,又出事了。
这天午饭他说要吃小灶,点的是西红柿鸡蛋面,可吃过不到半个小时,就开始泻肚,一下午跑了五六次卫生间,对一个70多岁双目失明的老人家,那还了得?
程明口口声声嚷着有人害他,给他的面里下了巴豆粉,秦虹要把剩下的面条汤拿去化验,可勤快的护理员早把锅和碗刷得干干净净。
秦虹暗自忧心,这家养老院位于青山绿水的郊外,院里各种设施一应俱全,投资不是小数目。程明住的是高档单间,每月费用是五千块,住这单间的老人都有点身价,有钱人不好伺候,这服务可是大事啊。
第二天,程明打电话叫来了儿子程英男,程明一口咬定,这里有人要谋害他,必须搬走!程英男哭笑不得,苦苦规劝老爸,最后程明才说:“除非你们给我找一个特护,一天24小时陪着我!”
程英男给养老院又加了一千块钱,又说通了程明只是白天陪护,他总算勉强答应了。
可这老爷子是真难伺候,连续三天,换了三个护理员,都不合他的心意。到了第四个的时候,还出事了。
这天上午,就听程明在屋子里大呼小叫,秦虹跑过去一看,他的护理员就脱岗一小会,程明居然撞到了墙上,牙都磕出血了。程明不依不饶,那个小护理也哭了:“这哪是老爷子啊,这就是一个活祖宗!有钱人咋这么搅牙啊!院长,你就是开除我,这活我也不干了!”
秦虹急得按个询问护理员,工资加二百,谁愿意救救急,接下这烫手的山芋?几十个护理员纷纷摇头。
秦虹正在愁眉不展,院里年纪最老的杂工吴淑云阿姨说愿意考虑,秦虹大喜,恰好有记者前来采访养老院,秦虹急匆匆出了屋子,护工王嫂立刻悄悄跟吴阿姨耳语:“那老头可不是一般的搅牙难缠!你这老胳膊老腿的去伺候他,还不扒你一层皮!”
吴阿姨为难地说:“大家都不去,院长多为难啊,再说一个月还多给开两百块钱呢!没事,我性子好,去了就装半拉哑巴,他咋折磨我就当听不见。”
大家都知道吴阿姨家里不宽裕,家用都靠这个花甲老人打零工维持。要不是实在没人接这个活,秦虹也不忍心安排她。
吴阿姨仓促上岗,大家都胆战心惊等着再出差头,没想到,一连几天居然风平浪静,众人连连称奇,还是秦虹看得明白:程老爷子这是寂寞憋的,来了一个年龄差不多的伴儿,没事唠唠嗑儿,心里一舒坦自然不作了!
不过吴阿姨还真是装起了半哑巴,每一次人们看到她扶着程明在外面遛弯,都是程明在絮絮叨叨地说,从来看不到吴阿姨应声。
有好几次,人们透过雕花纱窗,看到程明在给吴阿姨梳头、敲背!这到底是谁伺候谁啊?于是很快养老院里就传出了绯闻,大家都说,程明是喜欢上了吴阿姨,要追求她呢!看来之前一次又一次的折腾,都是为了这吴阿姨!就像是印证大家的说法似的,自从吴阿姨做了特护,程明的儿子就没来看过他,原来是这老头死活不让来,还不是怕儿子来了碍他好事!
秦虹灵机一动,这要是促成了好事,也是一件功德啊,再找个记者宣传一下,可真就符合了自己的店名“温馨窝”了!她悄悄跟程英男“汇报”,他满口同意,只要老爸开心,咋地都行。
这天秦虹叫过吴阿姨,郑重地提起这件事,本以为吴阿姨得乐不得的答应,没想到她居然一口回绝!秦虹耐心劝导:“这老头的儿子是海归,是咱本地数得着的企业家,老头自己退休金和房租一个月也一万好几呢!这好事打着灯笼没处找,总比你这么大岁数打工强吧!”
吴阿姨冷冷地说:“别说一万,一百万我也不可能嫁!你们要是容不了我在这儿吃这口饭,明天我就走,我闺女早张罗接我去养老了!”说完,吴阿姨一扭身出去了。秦虹哭笑不得,乡下老太太更个性,放着这么大福不享,她还真是遭罪的命。
转过天,吴阿姨回老家有事,请了一天假,程明摸索着来到秦虹办公室,乐呵呵地问:“后天是不是四月初六?”秦虹说是,程明笑眯眯地说:“四月初六是我生日,咱们每次过生日,不是都给单独吃小灶吗?我有个特殊要求,能答应不?”
秦虹急忙拿出了登记表翻看,不对啊,她和蔼地问:“老爷子是不是记错了?您的生日不是七月吗?”程明连连摇头:“没错!我的身份证出生日期是后改的,七十八啦,以后要过真生日了!”
秦虹笑了,连连表示一定让他满意,程明乐呵呵说,啥都不能缺,尤其要做一道松鸡乱炖蘑。
第二天中午,厨房大师傅精心准备了一顿生日餐,蛋糕,长寿面,四菜一汤,特别是那味松鸡,更是香气扑鼻。
菜肴端进屋子,吴阿姨吃了一惊:“什么?今天是老爷子生日?你们记错了吧……”程明打断她大声说:“我还没老糊涂呢!连个生日还记不住?”吴阿姨闭了嘴,可秦虹分明看见,她背过身抹了一把眼泪。
程明说想俩人消停过生日,秦虹扑哧一笑:“老爷子,消停不了!您看谁来了?”
房门打开,进来的是程英男两口子,是秦虹打电话约他们来一起过生日的。
程英男拎进来好多补品水果,看程明气色很好,高兴地说:“爸,生日快乐!你咋又出来个生日?我这么多年都不知道,还跟儿子保密。”
程明的脸一沉,不悦地说:“你咋来了?我这里啥都不缺,你快回去忙吧,一家人不用虚乎。”
程英男笑嘻嘻地说:“要走也得吃完生日蛋糕的。院长,来,您坐下,我爸在您这里得到了精心照顾,万分感激,我还有几个朋友的爸妈都要来您这里养老呢!”
秦虹大为兴奋,急忙斟满一杯酒说:“也都亏了吴阿姨啊,她可有大功,我要给她加薪!咦?吴阿姨人呢?”原来不知啥时候,吴阿姨已经悄悄走掉了。
程明拄着拐杖颤巍巍站起来,连声嚷着:“淑云!你去哪啦?你可不能再偷偷离开我啦!”程英男吃了一惊:“淑云?吴阿姨?院长,您给我爹找的陪护叫……叫吴淑云?”秦虹莫名其妙,连连点头,一旁的程明儿媳妇脸色一下子变了。
大家一窝蜂涌出去,院子里一棵大树的后面,吴阿姨正在揉眼睛。
程英男走过去,愧疚地说:“阿姨,您跟我爸过了七八年,我知道你们老两口子感情好分不开……都怪我媳妇不懂事,趁我不在国内,爸爸又脑癫痫昏迷,赶走了您……我找过您,可没找到。”
程明浑浊的眼窝里亮光闪闪:“淑云啊,苦了你了!”
吴阿姨放声大哭,程明摸索着握住了吴阿姨的手:“淑云,今天你生日,你满六十了,不许哭!是我委屈你了,别看你总也不说话,可那天你从我身边一过我就知道是你。要不是我胡搅蛮缠连使了三次苦肉计,你是不是还要扔下我不闻不问?你知不知道我这眼睛咋瞎的?是找不到你一股急火才看不见的!”
吴阿姨哽咽着说:“老头子,我一看你安排今天的生日宴,就知道你早认出了我。我能不管你吗?要不是不放心你,我早跟我闺女走了。我就怕你自己过憋屈死啊。”
两个老人相对痛哭,程英男眼窝也湿了,揽过他们的肩膀:“爸爸,阿姨,以后你们就在一起过,对了秦院长,你们这有双人的包间吧,把我爸搬到双人间去,咱不差钱!”
在一旁看呆了的秦虹连连点头,吴阿姨却急忙摆手:“别了孩子,这样挺好的。我一边看着你爸,一边还能赚工钱,还省得咱一家人不和睦,你知道我不是贪图你爸的钱就行了……”
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的程英男媳妇听到了这句话,脸一下子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