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山治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他坐在床沿用手拄着额头,双手使劲揉自己的脸想让自己快些清醒过来。
他转头看向窗边,窗帘将外面的光亮死死的封住,残余的亮光悻悻的射穿布料的罅隙,但是屋子里仍旧是漆黑着的。山治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是从昨天白天还是从前天晚上就开始睡,一直睡到现在的。还是他从来都是这样的沉睡着。
他敲了敲昏沉的脑袋,想走到窗边打开窗帘。一路不知道踢翻了多个啤酒拉罐,没喝完的啤酒从瓶口缓慢的流出,烟头静静的躺在地面上,酒水浸透,慢慢渗透出深黄色的焦油而晕开将酒水染黄。便当盒子里发出令人恶心的味道,像是发了霉。
拉开窗帘的瞬间,刺眼的光芒让他睁不开眼,光亮包裹着只穿的裤衩的他,他就这样****的出现这样的世界里。树叶的光影落在了他的身上,轻轻的摇晃。
他走进卫生间,取下牙刷,硬是将只剩下最后一点的牙膏挤了出来。他用手将长发往后挠了挠,使劲的挥动着牙刷,吐出口中的泡沫,白色的泡沫被染成了红色,嘴里全是血腥的味道。“牙龈又出血了。”他一边想着,一边把嘴凑到水龙头边,喝了一口水冲刷嘴里的泡沫。
水槽犹豫长时间没有清洗,污垢堆积而渐变成黄色。他拿起牙刷死命的刷,死命的刷。牙刷柄断了,锋利的棱角刺破了手,血混合着水沿着掌心下滑。
他捧着手接水,往脸上抹去,冰冷的水在脸颊上汩汩的滑落,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就这么一直看着自己,越来越陌生。站在镜子前,整理自己的着装。那件被穿过无数次的衣服现在已经已经不能上身了,他拿起那件没有皱褶的西装在镜子前面比划,最后索性将它扔到了堆满了脏衣服的床上,仍旧换上那件不能上身的衣服。
那是一件运动装外套。
2
寒风在冷冽的街面上撕扯,山治戴上外套自带的帽子,双手插在衣服的口袋里,蜷缩着身子,猫着腰疾步走在街道上。
寒冷的黑夜侵袭这座城市的时间越来越长,而白昼越来越短。
迎面驶来的汽车开着晃眼的大灯,从他的耳边呼啸而过。街面边上的小商贩在寒风了瑟瑟发抖而不断的跺着脚。摊点上烘烤香肠的火早就熄灭了吧,然而能吃的熟食早就已经凉透了。
密集的自行车混合着电动车在交通灯变绿的瞬间一起往前开动,昏黄的街灯下,在黑暗的映衬下,行人的面庞显得更加寞落。山治走在斑马线上,想到对面的街边的店面里吃一碗面条。是他经常一个人去吃的面店。
“一碗炸酱小面,三两。”他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进了店面,仿佛就隔绝了外面的寒冷和燥动的城市。
“嗯,好。“显然老板对他很熟悉,转身走进厨房。
在等待面条端到他面前的时间的间隙了,山治从口袋里掏出烟,站起来走到收银台放下一支,自己站在门口处,望着门外的世界,霓虹灯绚烂得像是一切都处在梦境里。他点燃手中的烟,烟雾飘散在身前满是浮沉的空间。
热气腾腾的面条端到了桌上,他抽出一双筷子,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不知道是面条太烫了,还是情绪酝酿到顶点,泪水从眼眶漫了出来。
3
连续几日的工作出错,老板让他在家里多休息几天。他不明白自己是被炒了还是老板诚心的关爱,但是他可能也不会再回去上班。因为他做的项目必将流产,而最大的责任必然会降临到他的身上,虽然此刻的他已经不再乎是否会丢掉自己的工作。
这份从他大学毕业就一直效力的公司,如蜗牛一般爬上去的职位。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份工作,以为可以给他们带来更好的生活,其实不过是一场分道扬镳之后的又一次没落。山治再也找不到她,还是自己就没有认真的去寻找过。他总是以业绩上的成功麻痹自己,说等这一次的项目做成功就向公司请假飞到她所在的城市,可是这样的想法总是赶不上瞬息万变的商战,一次一次的推迟。却只在他刚在南昌下飞机的时候,他收到了一条短讯。
“我们还是算了吧。“
来时的欢喜,想象着怎么度过在一起的时间,却犹如被彻底的冷却。什么叫我们还是算了吧,他不断的询问自己。她是说我们结束了吗?那我们大学曾经说过的等财富自由之后一起闯天涯的承诺只是一句玩笑话还是一时的兴起;她是说我们在没有结果吗?那我这些年的努力不就是为了能有结果吗,她怎么能擅自就说放弃。
可是他还是乘着来时的航班回去了。
他上飞机的时候才真正的明白,所谓的爱情啊,不过是能在一起。
爱情敌不过空间和距离。
4
然后是,沉睡,醒来。街面上游荡,像是魍魉。学会了抽烟,染上了喝酒。
接到大学同学的简讯:“11月2日,我结婚。不来就是孙子。“
他扔掉了手机,双手锤着头。思绪却在不断的回溯,那个日子他怎么会忘记。那是他第一次在大学里遇见了她。
她的长发,裙子还有她的眼睛。
那个时候,他们坐在操场的看台上,夜色笼罩,巨型的灯光和烈阳一样的刺眼。入秋之后的夜晚有些微凉,她穿着薄薄的衣衫,长发在他的眼前飘动,美好的不真切。伸手去触碰,却好像怎样也触及不到。就这样静静的坐着,看着操场上奔跑着的人们,多年以后再缅怀的时候,这样的记忆怕是早就镌刻在记忆的沟壑里。擦不掉,抹不去。
山治傻傻的笑,比眼前的女生还要羞涩的模样。小心翼翼的问她手冷不冷,这样的无脑的提问只会让氛围更为尴尬。因为他分明看到她双手捏得更用力了。后来牵手是在怎样的一个充斥着迷雾的夜晚里,但是手心里的汗涔早就将两颗心淹没。
这个特殊的日子现在却成了别人的结婚纪念日。人家的结婚宴会上,他独坐在大厅的角落里,头顶上方绚烂的灯光照在苍白的脸上,他害怕别人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明净的高脚杯放在桌前,山治像是疯了一般往里面倒酒,最后索性的抱着瓶子往嘴里灌。
“怎么一个人在喝闷酒啊?你女朋友呢“
山治抬头,目光涣散,没有搭理。但是他明白所有的人都是来看他笑话的,嘲笑他的人生有多糟糕。
工作没了,在一起这么久的女朋友都弄丢了。
“要你管我,你滚开。“山治推开他,冲出了大厅。身后的新人开始交换戒指,但是他已然没有心性观看他们幸福的场景。
这样的场景本该他早就拥有。
漫长的黑夜,没有止境的睡梦。烟雾飘散整个房间。
5
山治推开面店的大门,冷风卷席着街面上白色的塑料袋飘向了天际。他哈了口热气在手心里,拉紧了身上的衣衫。就这么沿着街面一直走,走到了天桥下。
一位衣着褴褛的青年留着长长的头发,头发在风中狂舞,他手中的吉他拨弄出来的音律在浮躁的夜里变成了安魂曲,山治靠着他坐了下来,琴盒里放着几张琐碎的零钱。他们没有说话,只是一次眼神的交汇,算是打过招呼。
穿梭的车流的鸣笛交织着寒风的呼啸在耳畔。劣质的音响里伴奏响起。
“岁月你来你走,不要紧。
我像个旁观者静静看你
黑夜你来你走,没关系
街灯和太阳都照亮眼睛
嘉陵江水你来你走别伤心
我和你一样从朝天门开始远行
你说你从远方而来
不舍的却只有重庆
我记忆里就不曾有别的曾经
等我明白岁月的快乐
不再是孤独的旁观者
我再回到你的生活
给你唱歌。“
山治几度翕动的唇,想要和他一起歌唱,可是声音到了喉咙就哑了。什么时候,自己变成自己最讨厌的人。
一曲完毕,风声好似更大了。山治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走到了琴盒里放了口袋里剩余的钱,屈下腰往拿起了里面可能是自己录刻的唱片,但这可能是他全部的财富吧。“对不起,我只能帮你这么多了,只是希望你能按照你内心的想法一直走下去。“山治的背影在夜色里越来越模糊。
7
明净的玻璃橱窗里,里面的人正在做最后的忙碌,像是要下班了。山治偷窥着里面的情形,像是个旁观者窥探着别人的人生。
他放了一片口香糖在醉了咀嚼像是能覆盖嘴里的浓重的烟味,他看着窗里她屈着腰清扫屋子里的尘屑,额前的长发散落下来像是倾泻下来的黑色瀑布。店里一切的妆饰是那么的熟悉,在很多年以前,曾经说过他们要开一个小店。
以深色作为基调,台前铺满叫不出名字的洋酒,调酒师是一个帅气的小伙子,鹅卵石铺满地面,墙上粉刷着温暖的色调,墙上的架子上散落的放着喜欢的书籍。
《城堡》,《洛丽塔》还有《双城记》。还挂着一架老旧的吉他和无数的高脚杯。太过纷乱但却显得格调温馨。
来这里的人们,可以以一杯不太烈性的酒,一杯苦涩的咖啡坐一个下午看喜欢的书,听一下午醉人的民肴故事,跟心爱的人沉浸在幽然的氛围里。
还有门前永远都躺着睡意朦胧的猫,有点微胖。
他觉得很熟悉,是因为这样的场景在梦中出现了无数次。
他看见门外有一位衣着深色大衣的男人在等待着,其他的店员都依次跟她道别之后,出门都对这个男子莫名的笑。店里温柔的灯光依次熄灭,真的打烊了,可是山治的心莫名的紧张起来,他知道那个人终于要出来。站在窗外等待了几个小时,不就是为的见上她一面吗?无论有着怎样的结局,不都应该接受吗?这样的结局不是早在许多年前决定不跟她一起走就已经注定了吗?
几年的联系,靠着小小的手机屏幕显示的那些让人可笑的文字,越看越觉得恶心的文字,能说证明什么呢?一开始的电话粥到后来QQ聊天,到QQ留言像是离线留言,通常发出的信息要几天才能回复,然而当收到信息的时候,早就不知道怎回复了吧,就想是干涸的心突然被针刺一般,抽搐扭曲,剧烈的疼。
8
山治用衣服包裹着脸,紧紧的跟在他们的身后,他们在前面的相互依偎,笑脸像是鬼魅暗影拂过他的心里的阴霾。他努力的回想和她的曾经。
坐在学校操场的看台上,四周被黑夜笼罩只有操场巨型的灯照亮他们青涩又略带微笑的脸,冷风吹动她的长发和心里的涟漪,一切都幻似如昨。
那个男人搂着她的肩,她的笑那么的烂漫。走到了一个小区门口,他们情意缠绵难舍难分,最后深深的拥抱彻底击溃了他的内心。
大四毕业,那时他送她到火车站,人流拥挤,恋人分别,情意氤氲着整个月台。她拿着厚重的行李包裹,好似走了就不会再回来。可是他心里笃定就算是她不会回来,自己也会去满世界找她。
“拥抱一下吧。”他的脸强抑着想哭的情绪。
她双手松开,两手的包裹重重的砸在了地面上,踮着脚死死的抱着他的脖子,把头深深的埋在他的肩膀上,他只是轻抚着她的乌黑的长发。
她是在宣告着结束吗,如此用力的拥抱。再次去寻找是什么时候,山治的心里在预期着重逢的日子。所谓的安顿好工作就去找她,也不过是一个惧怕的托词吧,还有怎样的托词更让人觉得无望和叹息呢。
明明早就约定好彼此参与对方的未来。
“当列车徐徐开动掠过蓝色站牌,看见她难过的脸映在窗棂,如此苍白,伴随着雨点她的泪掉下来。两颗心都跌入深渊。”
9
山治跟着她走进了小区,清冷的路灯照射下的街面如此的清冷。她的心还沉浸在刚才的温热中,可是当他叫住她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下。
热泪划过脸颊,沉默,俯身蹲下来,抱着头哭。他挪着沉重的步伐,想走过去拍拍她的肩,摸摸她的头。叫她不要哭,一切都会好起来。
和第一次见到她一样,黑夜仍旧漆黑。灯光仍旧照亮他们的脸。一如往常,坐在路边的花台上。
“你还会去吗?”她问
“不走了,要走的话也要带上你。”他说
“明天陪我去宠物店。”她说
“好,养一只猫,把它养的很胖很胖。”他说
“还想去皇后镇吗?还能顺道去看瑞士雪山。”他说
她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越来越黑的夜,然后看着他褪去无知历经风尘的侧脸。微微点头。
他的心里却在想:她来得时候,春天也来到,风景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