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芽依然
八
烈日，柴云绍，黑水潭，腐尸，吃人虫子，野火岽，布满苔藓的石墙，触目惊心的黑影，极度恐惧的怪豪。这些意象又盘旋在海利的脑海里，他们像是组成了一个团越转越快，犹如是一个巨大的漩涡吸收着他的精神力。紧张，压迫，出冷汗，全身难受，但他又无法从摆脱出来，只能做些无用的挣扎，这些都只是短暂的痛苦。
潺潺流水声唤醒了沉睡的海利，他抬起昏沉的头用力睁开眼睛，这身体感觉就像是一部重新开启的机器，全身都是麻木的，所看到的世界是极其模糊的，片刻之后才稍微能看得清楚些。他隐约看到有条蛇好像在自己的手臂上，脑子立刻就清醒过来，身体的各大系统也准备就绪。这条蛇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多的震惊，因为这只是一条带黄色花纹的大王锦蛇，懂得抓蛇的海利是很容易收拾这种蛇的。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哪里还有兴致来玩蛇呢，更何况他的手脚还是处于麻木状态的，他只好等这条蛇主动离开，反正这玩意是不会主动攻击人的。那条蛇也感知到了这人已经苏醒过来了，马上便溜走了。等到手脚不太麻后海利站起来看了看四周，这里大概就是之前那条小溪流的上方，他的身后就是那个陡坡，当时自己从那上面一跃而下竟然没事，其实他想想也是明白的。此时太阳已经下山了，山沟里是黑得很快的，海利望了望上面的野火岽，觉得那些神秘的黑影还在那片林子里，这得赶紧离开才是。海利就沿着溪水往下走了一段，他发现了对面有条小路，其走向似乎就是以前从乡里回村里的老路，海利有些欣喜若狂，赶紧跃过小溪走上了那条路。没错，这正是那条老路，这是用青石板铺成的穿越梯田的路。但是他似乎感觉这里又有什么不对，因为现在有公路的存在所以平时这些老小路基本是处于荒废的状态，路边要长满齐膝高的杂草才是，可是眼前的这条路确实非常的干净，难道有什么好心人把这里的草都锄干净了？但是石板上的痕迹又说明了来往的人还是比较多的，可是小路附近的那些水泥电线杆现在怎么一根都看不到了！海利疑惑了一下，就接着往上走，他似乎知道了这是怎么回事。往上走的话就会经过一处梯田，一共有十八层，当地人称其为“十八丘”，梯田里的水稻已经被收割了，留下了一堆堆金黄的稻草和一阵阵宜人的稻香。行走在这条石板路上，真有点来到传说中世外桃源的感觉，再往前走看到的东西就更加世外了。海利看到了一个村子，不，应该只能说是个小聚落，当地人称之为“槽门”。整个狮子岩大概有那么七八个“槽门”，这里是处于地理位置最前面的一个令海利十分惊讶的是他看到的房子不像是自己的那个时代的，是那种很古老，很简单的房子，有木板，石板构成的吊脚楼，有的是由土砖砌的墙，茅草做的顶的简易房屋。难道这里还真不是他应该处的那个时代？他回头看了看，惊奇的发现原本开发出来住人的地方已是被绿林覆盖…………
海利有些心慌了，他不知道现在到底该往哪里去，回头走的话想必那些黑影在黑夜的笼罩下已经下山了，那样无疑是自寻死路。往村里走的吧又不晓得会碰到什么情况，万一这村里也有什么奇怪的东西那就好玩了。他越想心里越是可怕，现在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到底该往哪里去呢？槽门里升起了袅袅炊烟，海利似乎是闻到了饭菜的味道，这的确是属于人间的烟火，这是他感到饥肠辘辘，好，他决定进槽门看看。即使别人可能会不认识他，但他估摸着说的话应该是差不多的，所以不用担心这里人把他当做外人来看，他放松戒备大摇大摆的朝那个槽门走去。
“汪汪汪！”这槽门口有只狼狗，见到一陌生人靠近后便做出了它该做的事。这狗的叫声洪亮，有股劲，一听就知道这是只猛狗。海利提起了心但他还不是紧张，一般的好狗是不会随便咬人的，现在只需要停下来保持这个距离等它主人来了之后一切便可解决。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人不但没来反而来了它的同伴，五只大狼狗飞奔了出来！那些狗一看就知道极具攻击性，叫都不叫就集群冲出来。海利虽然毫无准备但他还没惊慌，他看了看周围是否有石子，可是田里出了泥巴什么都没有，那些东西又要费些力气才能挖出来而且打在这些猛狗身上估计是不疼不痒的。他果断放弃，因为他看到一堆稻草上有根木棍，那东西可要实用多了，于是跃过去拿起那根棍。此时六只狗已经围住海利了，它们不停地转着圈，在寻找时机准备出击，海利集中了百分之一千的注意力准备迎击。
“嗯那嘿！”一个洪亮又圆润的声音响起，那些狗看了看槽门后然后全部跑回去。谢天谢地啊它们的主人终于是来了，海利扔下棍子长呼一口气，再看买二已经走了过来。这是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身高起码有一米九，长得健壮结实，生的一副俊朗的外表。身穿一身麻布短衫个麻布裤子，脸上是双草鞋，头上还盘着一条很油特色的头巾，这玩意儿现在人很少用了，似乎只有桂竹园那边还有人保留着。他见海利穿着一身他没见过的打扮而且在当时来说算得上是鲜艳就以为是个富家子弟，他摆出了一副好颜色。
“公子哥从哪里来？”那人作出一副很恭敬的样子，果然操的口音是差不多的，这下可以毫无阻碍的交流了。
“大哥你好！是这样的。我和我的朋友出来玩，在对面的那片林子里迷路了然后从那里出现了好多黑影子，我的朋友都那些东西抓走了，我有幸得以逃生，然后来到了这里，你有办法救出我的那位朋友没。”海利显得十分激动。
那人看了看对面笼罩在夜色里的林子然后皱了皱眉头“那可是鬼怪居住的地方啊，你的那位朋友已经被他们下腹了。”
海利瞪大了眼睛，眼神里流露着惊慌他低下头表现出一副痛苦的样子。那人拍了拍海利的后背安慰他“别伤心了，人各有命，你能逃脱出来你应该为自己感到幸运才是。这里是小河坡，我叫海源，先跟我回去吧，明天我就送你出去。”
海利突然抬起头仔细地瞧瞧这个叫海源的人，他的表情马上就从悲伤转为惊讶。海源这个名字对他来说简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没错，这就是他曾祖父得名字！海利以前常听海若和爷爷讲过不少关于他曾祖父的故事。据说他个子高大，体格威猛，能空手打死虎豹豺狼，他再看看眼前的这个年轻人长得和描述中的差不多啊。海利仔细地看了看这个人，觉得和自己长得有几分相似，再看的话就会有一种亲人的感觉。难道这个海源真的就是自己的曾祖父？海利的心中是既惊异又高兴，他跟着海源走进了槽门来到了海源的家。这是一座用土砖垒起的小屋子，屋顶是用茅草铺的，屋子外面摆着些柴火还有锄头，耕犁等劳动工具。屋子所谓的门就是两块木板子，门两侧的土墙上开了两扇窗子。开门进去后屋里是漆黑一片，海源摸来了一支油灯往碟子里倒了点油，再放进去一根灯草，火柴一划点着了灯。这光线很暗，比五瓦特的白炽灯泡发出了光还要暗淡。但应付这小屋子是够了，这屋子里就这么一间房，中间是桌子和座椅，里面还有一冬天用的火坑，左边是一土灶台和碗柜，右边就是床和衣柜，似乎连厕所都没有。哎，刚才进来时海利看到屋子后面有一牛棚，大概就是在那上厕所的吧。
海源客套的请海利坐下，他从碗柜里拿出了一个陶制的碟子，倒了碗凉茶递给海利。海利先看了看那碟子，做的比较粗糙，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窑货厂”制作的吧，至今一些家里还在使用那儿制作的大水缸。他一口气喝下茶水，这茶的味道还是挺熟悉的，就是那种用晒干了的海棠叶泡的凉茶。海源让海利先在这坐着，说他先做饭去了。海利想了想以前所听的那些故事，思考着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曾祖父，他想起来了记得他爷爷说过海源在十八岁时做了一件大家所认为的错事就遭到了排挤，于是就来到了一个比较偏远的地方自食其力。现在大概就是他离开后的三四年吧，不过照现在的这个位置来看，这里并不是什么太远的地方啊。饭做好了，是一碗粥和一个煮熟的地瓜。海利接过陶碗接着微弱的光线看了看碗里的粥，看着是又稀又黄，不像是白米粥，他用筷子搅了下才发现原来这是糙米粥，粥里好像还有些油糠什么的，这东西在海利那个年代可是用来喂猪的。海利搞出一副非常夸张的样子，凑到碗边小喝了一口然后顿时想吐，但是做饭的好歹是他的曾祖父，出于尊重他还是克制住表情，强吞下去。他真的不想喝第二口了，但是肚子又叫得厉害，只好用一副极其委屈的样子喝那碗粥。
海源很朴素地笑着“兄弟没吃过糙米吧，一看你就是**米长大的。这糙米我们平时还是舍不得吃的。”说完拿起他的碗大口喝了起来。
海利有种莫名其妙的心酸，他忍不住要把真正的情况说出来，不然这样忍着是很难受的。“海源大哥，其实，其实我也是这个地方的人，我叫海利但是我不是和你一个时代的，如果没搞错的话，你就是我的曾祖父海源。”
“嗤！”的一声，海源笑的将口里的粥吐了一地，赶紧喝了口水缓解一下。然后眼光打量着海利“你这不该是鬼上身了吧！说的是什么鬼话啊，你可千万别想太多啊，明天一早我就送你出去，所以请你还是放心吧。”
海利拿来他的背包，打开了从里面找到一本书递给海源“你要是不相信的话可以看看这书里的出版日期啊。”
“别别别！”海源赶紧挥了挥手“我没上过一天学，不识得字。”
海利准备叫出海源他父亲的名字但是他还是放弃了，他知道曾祖父这是根本无法理解这个事，更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饭后稍微休息了一下后海源让海利去床上休息去，这床上的被子还是红色底衬上面绣着牡丹的那种“国民棉被”，就一灰色的布套着一团厚实的棉花，还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怪味道海利也是很累了，没讲究这些了，躺上去就睡了。海源则拿了条长板凳，吹了灯后再板凳上练“睡功”。到了半夜的时候外面似乎是传来了几声奇怪的喊叫，那声音像是野兽与杀人狂的结合，给人听人十分恐惧，然后不断地传来了狗的狂吠声，接着就是来自于人们的惊呼声和叫喊声。海利被这些声音所惊醒，他见屋子里的油灯已经点燃，海源正住哪出去便惊慌地问到“海源大哥，发生什么事了？”
“你就在这好好的待着，千万不能出去啊。”海源面色冷峻的说道，然后他点着了一根火把，拿了一竹筒出了门，来到了槽门口。这时槽门里的青壮年来的都差不多了，他们手里拿着柴刀，钢叉和火把，七八只狼狗在人群前面不停的叫唤但是都不敢向目标发起攻击。来到槽门口的的人，不，应该说是什么东西正是那几个黑影，一共来了五个，虽然看不到他们的面容但是从声音上判断这些东西应该长得狰狞可怕。海源来到最前面，黑影们对他发出了一阵令人的怒吼，但是海源这是面不改色心不跳，而那些狼狗已经是躲在人群中去了，海源用火把逼退了那些黑影，让他们和自己保持一定的距离，然后对着这些黑影说了些什么话，就像是法士在念一般人听不懂的经文。那些黑影稳定下来用着含糊不清的声音回复海源，双方像是交流了一番后来估计是意见不合他们再次怒号并挥舞这魔爪向海源扑来，只见海源喝了一口竹筒里装的桐子油，对准火把喷出一条火龙，烈火点燃了这五个黑影，他们此时大呼大叫，向着来时的路跑回去。
黑影离开之后槽门里就热闹起来了，惊慌和争吵充斥这这个本来很宁静的小聚落。后来村民们开个个会讨论好了后各自散去。海源回了家，找到了蜷缩在墙角的海利。
“你必须马上离开这里，那些鬼怪是来找你的，为了这些无辜的村民也为了你自己赶紧走吧。”海源一脸严肃的说道。
海利赶紧起了床，穿好衣鞋拿上背包，海源点燃了一个火把又拿出四个火把和海利一起出了门。他们没走来时的路而是去了西南方向。出了槽门后海源停下了脚步，将那些火把给了海利。
“剩下的路你要一个人走，你的事我想我明白了，我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不能和你一起离开。”
海利感到安全感已经没了，前面的黑路让估计是充满了危险与恐惧，他无助地看着海源，他眼里已经闪烁着泪花但他还是接过了火把用力点了点头。海源露出欣慰的一笑，解下了他头上那黑色底子绣着兰花的头巾，将其盘在了海利的头上。
“这样我就会一直在你身边了，记住三点！第一，穿过那片林子林子你就能回去，路只有一条，你是不会迷路的但是坚决不能走回头路。第二，不要因为害怕而停下脚步，必须是要在天亮之前走出来，必须是在所有火把燃尽之前走出来？。第三，你在路上无论是看到了什么都不要去搭理，那些东西往往会缠住你的。都记住了吗！”
海利含着泪点了点头然后给你海源一个拥抱，拿起四个备用的火把就朝着那边林子走过去。他摸了摸头巾给自己打起几分勇气，他准备回头给海源开个挥手但是刚准备扭头就听见海源在喊“不要回头啊！”于是他只得大步走开。到了林子边时第一根火把即将熄灭，海利用着余焰点燃了第二根火把继续前进。林子里非常寂静，里面几乎是没什么动静，只是那些树枝的造型看起来有些诡异，在黑夜里是有些吓人，山路很难走，基本上是泥土里透出石头的路，而且还是弯弯曲曲的稍不注意就会摔个大跟头，这种情况下走路的速度是非常有限的。当火把燃烧到一半的时候海利看到了一个东西，是一条蛇，这是没什么大问题但是这蛇海利好像是从来没见过，硕大的身体，三色交错的花纹，三角形的头，其体态特征接近于五步蛇，这应该也是属于那种凶物。按五步蛇来说的话虽然在白天里它们是懒到有人踢都不会回应的地步但是到了晚上那就成了一凶悍的活物。往年间的夜里它可是夜行人一个致命的威胁，这条蛇正在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了那两颗细，长，弯尖的獠牙。海利记得还远的话但又觉得这又不是什么不正常的东西，所以可能是条真蛇，他先停下步子用火把试探了一下，那蛇见火一来就马上溜走，其实海利知道刚才即使是踩上去我无所谓，顶多“断网”而已。第三个火把已经是燃到了一大半，可海利感觉他还是在遇到蛇的不远处，他觉得刚才走的路像是一个大圆圈，不停的在循环。他有些纠结了甚至有了停下来往回走的想法，但他记得海源说过的路只有一条，不要走回头路！这一定只是个迷惑现象，海利抛开杂念加速前进，在点燃第四根火把时他看到了令他触目惊心的东西——一个黑影，也就是海源口中的鬼怪。那东西正在怪喊怪叫张牙舞爪地向海利扑来，海利提心吊胆的差点没站稳，他没搞懂看到的到底是幻象还是追过来的鬼怪，一急之下海利拿起火把对着黑影将其逼退然后黑影竟然让开了路，海利又怕那玩意追上来，冒着摔倒的危险跑了起来。
第五根火把时海利已经是腿脚酸痛还有些疲劳了，行走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眼前突然出现的光芒让他精神了不少，他以为这是快要走到小路的尽头了，可是后来惊讶的发现迎面又来了一位提着灯笼的姑娘，十七八岁的样子，穿着白色上衣和白色短裙，衣服上印了不少的花儿。她拥有着清秀的脸庞，大大的眼睛，披着黑长直的秀发。那人似乎是没看见海利，提着灯笼在仔细地探路。海利怎么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是谁来，他现在不敢看那个姑娘一眼，因为直觉告诉他这肯定是个“迷鬼子”，要是看的话会被迷住的。快要相遇的时候那个姑娘突然崴了脚，摔倒在地上，她好像摔得很厉害都爬不起来了。海利这下很想过去扶她起来，但是所有的念头都被海源的话克制住了。海利没有管她继续走着，眼看火把就要燃烧完了这天也应该快要亮了吧，可是这林子里还是那样的漆黑，若不是带着火把，那肯定是伸手不见五指的。这条路好像是漫长无尽头的，海利急了奔跑起来，但是直到火把燃尽的那一刻他还是没能走出去，黑暗很快将他笼罩，他现在什么也看不见，若是继续走下去不是摔得很狼狈就是滚到路边的灌木丛里去。就在海利沮丧绝望之时从他身后突然传开了光芒，海利没敢回头只是现在原地不动，原来是刚才的那位姑娘提着灯笼又回来了，她走到海利前面照亮了前方的路，海利就跟在她后面继续走着。过了十来分钟后海利终于看到了林子的尽头，外面刚刚蒙蒙亮，此时姑娘停下脚步让出道路示意海利走出去，海利鞠了个躬表示感谢然后大步走出林子，走出后的他回了头看见那姑娘在对他微笑还眨了下眼睛，这下差点把海利的魂儿，待他回过神来发现那人已经不见了…………
“叮铃铃……”一阵清脆的电铃声后广播里响起了激昂的运动员进行曲，一向习惯起早床的海利今天竟然起迟了，或许是因为那个梦实在是太精彩了，来不及去回味他赶紧叠好被子穿好衣鞋赶去做早操，这生活要比梦境精彩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