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热带雨林,一年有七八个月份都在降雨,雨水飘散下来,淋湿了漫步前行的白琉璃。
明明刚才阳光还在普照,转眼便飘起了雨花。
撩开浸湿的头发,不理会顺着脸颊流淌的雨水,白琉璃的心平静如镜。
自己最牵挂的人已安全的离开了万蛇岛,那么,剩下的就是自己该弄明白的事情了。
枯萎的巨树即使在雨水的滋润中,依然显得苍老无生气,白琉璃站在树外,并没有进去的意思。
“七弟,为何要来?”身后飘过一道纯黑的丝带,白纹黑启口时顺手摘下了黑底白纹的面罩。
“为了我自己。”白琉璃侧过头去,冷漠的回答。
这个与自己有相同容貌的男子,自在卵壳中,便与自己定了今后不同的道路。
一个在飘满梅花瓣的深雪中孵化,而另一个,则在黑不见五指的亡灵墓地诞生。
这也注定了一个于月光般耀眼,另一个如暗夜般沉默。
“那个人类女子……”墨黑的双瞳泛起了迷离,刚要吐出的话语,却被打断。
“我已安排她去安全的地方,五哥,若你还是照顾我这个七弟,就请不要动她。”依旧冷漠的声音,白琉璃扫了一眼白纹黑,便抬脚迈入树洞中。
熟悉的进入了一道道关口,白琉璃依旧撕扯下一片泛着七彩的鳞片贴于石壁上。
带着得意的苍老声音伴随石壁的打开而出现。
“琉璃,我知道你今天回来。”红黑相间的双瞳慢慢放出光芒,直射面前绝代俊美的男子。
一阵晕眩,白琉璃十指并拢打在了自己的胸口处,鲜血慢慢溢出嘴角,黑暗袭来,白琉璃软下身子倒在地上。
“无知的小儿,什么都不做准备便来见我,是在瞧不起我吗?”扫视倒在地上的人,老者手一挥,便将白琉璃的人形退回成白蟒蛇的样子。
“白琉璃,你就本分的做你的工作好了。”
漆黑的甬道仿佛看不到尽头,水莫扬口干舌燥的跟在Leopard的身后,脚步有些踉跄。
Leopard回过头,看着快要倒下的水莫扬,不禁有些担忧。
这里出去,便是自己的热带草原。只是水莫扬的身体现在越发不好,如何要挺过这几日的途行呢?
停下啦脚步,Leopard静静蹲坐在一旁,看着已经几日没有进食的水莫扬,狠心叼起她的衣服,使其趴在自己的背上,慢慢驮着她向前走去。
记得以前,水莫扬每天都会很精神,不知为何,这一个月过去,她的身体反而越发虚弱,就像不能轻易触碰的瓷器般脆弱。
离开万蛇岛,自己便不能幻化成人形,那么也不能与她交谈。Leopard有些懊恼,白琉璃是如何照顾水莫扬的?
不知行进了多少,也不知磕磕绊绊了多少次,直到腿已支撑不住两人的重量,直到眼前已冒出了金星,前方终于开恩般放出了光芒。
水莫扬吃力的睁开了眼睛,突然出现的光亮晃得眼前一片发白,慢慢适应之后,心也忽的漏掉了一拍。
如果说万蛇岛是中未知而神秘的美丽,那么这里,就是一望无际野性驰骋的乐园。
依然站在一块凸出的岩石上,美景一览无余。
远处一条蜿蜒的河水流淌到边际,岸边不时有大象用鼻子喷洒出美丽的水花,小象在脚边走动,歪歪斜斜的跟随着母亲;茂盛的矮草间,有美丽的斑马在成群结队觅食,有活泼灵动的羚羊在欢呼跳跃;茂盛的高树下,是伸长脖子咀嚼叶子的长颈鹿,小鹿在脚边晃动,似乎在为吃不到叶子而发慌。
“这里,是热带草原,充满野性,充满自由奔放的乐园。”水莫扬不由得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感受。
感受吹拂过的风,不理会已裂开的嘴唇,水莫扬发出了最纯粹的笑容。
这里的风,没有万蛇岛带着海洋的腥味,也没有白云巅那么干净温和,热带草原的风,干燥炙热,让人有种要喷发疯狂的冲动。
忽的,草间窜出了一只健壮的花豹,箭一般冲向正在慢慢走动的小斑马。
突如其来的危险使得小斑马没有目标般乱窜,周围的羚羊蹦跳着迅速逃离开,本在小斑马周围觅食的斑马也迅速撤离到安全的地方,眼睁睁的看着走投无路的小斑马被花豹扑倒在地,狠狠的被咬住了脖子。
本是满心欢喜的水莫扬看到了这一幕,心中原本开阔的感觉顿时荡然无存,眼睁睁的看着鲜血染满了那边草地,染红了小斑马的全身,染红了花豹嘴边的皮毛。
“Leopard……”哽在脖间的话语无法说出口,本以为看惯了生杀的场面,本以为自己足够的冷血,本以为自己才是最残忍的嗜血者,可是在这片广阔的热带草原上,水莫扬才发现,人类,真的是卑微,大自然的生物链,才是最残忍的,不是吗?
转过头去,看着脚边的Leopard,水莫扬却蓦的皱起了眉头。
“Leopard,你怎么了?”蹲下抚摸着趴在地上的花豹,瑟瑟发抖的身体,惶恐的眼神。水莫扬顺着Leopard眼神的方向望去,却发现正在叼起斑马尸体的另一只花豹,也在面朝此处。
沾满鲜血的嘴角,露出了诡异的一笑,如果,那可以认为是笑容的话。
Leopard在怕它,水莫扬边抚摸着金黄的皮毛,边若有所思的看着处在草丛中,望着他们的另一只花豹。
看来这热带草原,也不一般。
热带草原的树木少的可怜,如此干燥炙热的地方,连一个可以遮挡太阳的地方都没有。
水莫扬从凸出的岩石上下来,眼冒金星的跟在Leopard的身后,行走于高于膝盖的草丛中。
富有规律的脚步,此时却感觉飘忽不定,Leopard心事重重的在前面走着,根本没有理会身后脚步踉跄的水莫扬。
“Leopard,我……”话语未说完,身子就先倒在了地上,细小的草木枝叶划伤了水莫扬的脸颊以及暴露在外的小臂。
Leopard连忙从自己的思索中回过了神,快步跳跃到水莫扬的旁边,仔细检查她的伤。
为何,原本活泼精力旺盛的她,现在却如此弱不禁风?如果以前,数日没有进食,或者长时间行走,都不会让她这般疲惫的?
Leopard低头叼起了水莫扬的腰带,四下望了一下,看到不远处的树木,便飞速的将其叼了过去。
好不容易将水莫扬带到了树干上,将其放在一个较平坦的地方,Leopard敏锐的草原感觉却告诉他,这里有危险。
悄悄的退到了树木间分叉的地方,Leopard将一只前爪放在了一棵凸出的树枝上,整个身子向前探去。
果然,这里是别人的领地。
过膝高的草丛间趴伏着一只成年的花豹,夸张茂密的黑色斑点布满了全身,毛色并不如Leopard般金黄灿烂,反而昏黄有些肮脏。
一只探着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草丛间,墨黑的双瞳炯炯有神,金棕色的皮毛在阳光下一如被镀上了最温暖的保护膜,如王者归来般气势不可挡;而另一只,卑微的蹲在草丛间,仿佛恨不得不接触任何阳光的普照,昏黄暗哑的皮毛颜色,浑浊的双眼直视着树上的Leopard.“王子,你还是回来了,不过,这个草原却不再是你的了。”低沉没有任何感情的话,听在Leopard的耳中,不由得震撼到心脉。
“我回来,不是为了我的王位,是有别的原因。”Leopard眼神慢慢躲闪,表情痛苦,仿佛回想起最糟糕的过去。
草原之末,本是一个个独立的个体,却在此相聚,棕黄色的皮毛,黑色的斑点花纹,一张张英俊逼人的豹脸,这里,便是每年花豹的聚集地。
那时,还是一只小豹仔的Leopard,跟随在母亲的身后,参加了这一年一次的“聚会”。也许算得上是上天的恩赐,Leopard知道了自己的父亲,也知道了父亲便是统治热带草原的豹族首领。
突然降下来的王位不由得让Leopard倍感压力,从开始捕食,到后来自己独立去生活,Leopard始终是被效仿与崇拜的对象。只是,豹族的兄弟对Leopard的期望越大,到最后的那场比赛,失败就显得越惨重。
Leopard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脑海中不断浮现他的哥哥,另一只优秀的花豹。
那天的天空,依然是最纯粹的蓝色,哥哥嘴角沾满了猎物的鲜血,深棕色的双眸如此不屑的看着自己。
“如此还说你是豹王的儿子,热带草原最正法的继承人,哈!不要让其他族笑话我们!你!不配!”
周围传来了阵阵豹的狂吼声音,有对哥哥胜利的庆祝,有对这场比赛的幸灾乐祸,有一直以自己为榜样的同伴那些失望的低吟声。
花豹,本是草原最该独立的物种,却因为每一年都聚集在草原之末而成为了热带草原上最有资格称霸的种族。
自己,也因为那一年的聚会时的比赛,而成为这草原最强大一族所耻笑的王子。
“既然你回来不是为了你的王位,那么我也不需要对你卑躬屈膝了,”昏黄色的花豹慢慢直起了身体,嘴角开始裂出了锋利的牙齿“快些从我的领土出去!你这个入侵者!”
水莫扬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树下的花豹呲牙咧嘴的对这边低吼,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Leopard,是咱们抢了他的领地了吧?还是快些走吧,莫要引起什么事端。”勉强的起身,轻轻拍了拍Leopard的头,便轻巧一跃,跳下了树。
Leopard抬头注视着昏黄皮毛的花豹,墨黑的瞳孔溢出了抱歉的神色,便转身一转,尾随水莫扬跳下了树。
看着水莫扬与Leopard离去的身影,昏黄花豹浑浊的双眸慢慢泛出了另一丝光芒。
人类的女子?王子?看来你真的不需要你的王位了。
天际慢慢染上了墨,颜色忽的就暗了,水莫扬和Leopard疲惫的走在没膝的草丛中,嘴唇撕裂留着血,脚早就磨起了水泡。
Leopard看着慢慢变暗的天,心也沉了一下。
天暗了,也意味着野兽活动的时间到了。可是他们,却没有找到栖息之地。
低声呜咽着,Leopard仿佛在不断的自责。白琉璃希望战争之前,他可以好好的保护水莫扬,可是现在,连住宿的地方都没有。
“Leopard!看!那边有一堆枯树干,咱们今晚住哪里吧!”水莫扬突然欢呼起来,跳跃起跑向了不远处堆搭起来的一堆枯树干。
Leopard不禁摇了摇头,这片广袤的大草原,树木少的可怜,所以花豹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占为己有的领地。
这样一堆枯树干放在这里,定是已经被人占领了,水莫扬,总是这样“积极”。
摇着头漫步到哪里,却发现水莫扬皱着眉头站在了一边。
“咦?我以为这应该会有动物,可是……Leopard,没有啊?”
Leopard微微一愣,看着面前堆砌在一起的枯木堆,不禁迅速跳了上去,前后检查了半天,真的没有动物!连自己领地而做的尿迹味道也若隐若现。这里应该是好久都没有动物占领了。
带着疑问,Leopard慢慢的从低端下来,看着水莫扬点了一下头。
“嘻嘻!真的没有别人占领!那咱们今天晚上就居住在这里吧!”水莫扬话音刚落,便顺着坐在了一棵木桩上,抻了一个懒腰。
月亮升至了高空中,水莫扬坐在木堆的顶端,望着那盘圆月,脚边Leopard已趴在一边沉沉睡去。
不知道白琉璃,是否也与自己看着同样的一面圆月,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他了,也许要好久好久才能再见到他。
一年?两年?或者很久……不知道为何,身体越发的不听使唤,总是处在疲惫的状态下。好像……是从白云巅回来之后吧…不对,应该是离开红溪。
看着脚底已磨出的血泡,还有一些已经流出了浓,虽然很疼,不过这些疼痛和以前当杀手的时候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看着旁边将头枕放在前爪上的Leopard,水莫扬抬手轻轻抚摸着他的皮毛,为何,自从来到这热带草原,他就仿佛变了一个样?低沉着,仿佛被乌云笼罩一般。
刚刚来时,嘴角染满了鲜血的健壮花豹,还有将他们赶走的那只昏黄皮毛的花豹,还有后来遇到的任何一只花豹,就像……所有的动物对Leopard都存在着抱怨,或者……憎恨?
Leopard,到底有过什么不愉快的过去呢?记得以前白琉璃说过,Leopard来自热带草原,也必将回到那片热带草原。因为,那是Leopard的家。
这次,自己与他来到他的“家”,或许也是白琉璃在安排吧。是为了自己可以帮助Leopard吗?
水莫扬有些头痛的揉着太阳穴,抬头望着那面圆月,轻声说道:“白琉璃,你给我了一道很难解开的题啊!不过,虽然很难解开,但是我会尽十二分的努力!白琉璃,天晚了,所以,晚安。”
说罢,水莫扬歪斜身体,靠着一棵枯树干,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便深深睡去。
平稳的呼吸声慢慢传出,旁边的Leopard却突然睁开了眼睛,如深夜中蓦的凸显出一颗最魅惑的黑钻石。看着熟睡的水莫扬,Leopard心中本汹涌的念头慢慢强压了下去,启唇默念:水莫扬,你陪伴我来到这热带草原,之后,将要与我见证最残忍的厮杀。
水莫扬,我只能先跟你说抱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