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百转交迭影重重
我正欲发作，煞时想起笃笃的敲门声。
“你听，敲门声，是翠儿吗？可她这会儿是不会来的，那会是谁呢？”我疑惑的冲他咕哝着，他也是一脸的疑惑。
“我去看看！”说着，我欲起身出去。
“我去吧！夜里风凉！你在屋里呆着就成，啊？”他拦住我向屋外走去。
等了好一会儿，还是不见有什么动静，终是沉不住气儿了，披了件外袍，边向院中走边问道：“胤祥，是翠儿吗？怎的不进来呢？是有什……”
未完的话在看到门外的人时赫然僵在空气中……
风掀起来人身上的披风，扬起仄仄的声响……
片刻，终是回过神来，扯扯正怔神的胤祥，同他齐齐下跪请安道：“儿臣见过皇阿玛！”
“臣妾见过皇阿玛！”
低沉浑厚的声音自静谧的夜中氤氲飘来：“都起来吧！”
许是太过惊讶了吧，我和胤祥还兀自沉浸在各自的思绪和讶然中，迟迟没有起身……
沉默在周遭蔓延……
“怎的？就准备让朕这么立在门外吗？”
一语惊醒讶然的两人，游离的思绪瞬间拉回……
慌乱的起身，退至一侧，平定一下混乱的思绪……
胤祥恭谨的声音在耳际散开来：“是儿臣疏忽，请皇阿玛移驾屋内！”
微一颌首，康熙冲身后的随从吩咐道：“你们在此侯着！”说着，旋身向屋内走去……
院门轻轻阖上，阻隔成两片天地……
康熙环扫屋内一眼，眸里泛起一丝柔软的光线，但旋即隐去……
他在椅上坐定，定定地凝视着我和胤祥，眸底一片深邃……
欲打破这凝滞的气氛，我转身从暖炉上取下茶壶，冲好后递到康熙面前：“皇阿玛，劳您赶了一路子，喝杯茶解解乏吧！”
他接过茶盅，呷了一口，满意的点点头，转而冲我和胤祥道：“都坐下吧！愣着作什么！”
我和胤祥颌首正襟而坐，胤祥比我还要拘谨许多，满脸的无措和不自然，显然康熙的这次突然来访对我们而言起了不小的波澜……
又是沉默……为本就紧张的气氛平添了几许尴尬……
“皇阿玛，这大老远的，入夜的风还是甚凉的，您怎的来了？”打破这令人极不舒适的气氛，我勾唇浅问道。
“朕，想来瞧瞧你们！”听到我关心的询问，康熙面上浮上一丝柔和，语调也软了下来。
“劳烦皇阿玛记挂了，您和德娘娘身子可好？为人子女的不能在跟前尽孝，当真是……”
“朕和德妃身体都无恙，你们能有这份心，朕着实深感欣慰啊！”他叹道。
说完，紧盯着一语未发的胤祥，似是浅笑着问道：“老十三，怎的一句话儿都不说呢？难道跟你的皇阿玛竟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了么？”
我些微诧异的抬眸瞧着康熙……那语气里，竟有一丝调侃？
胤祥显然也对此甚是无措，整个人倏地回神，些微发窘地只喃喃出：“皇阿玛，儿臣……”
“呵呵……能见到老十三这幅模样儿可着实不易，难不成是这地儿让人变的愈发迟钝了么？”康熙朗声笑道。
是的，的确是调侃，那个一向要么龙颜震怒，要么深不可测的帝王君主，竟然也用起这番调侃的语调，也难怪乎胤祥会如此无措了，这要是让众臣瞧见，该是何等的盛况？
胤祥讶然着不知该如何接口，我也不合适在此时开口，气氛顿时又有些僵凝起来……
康熙若有所思的四下打量着，忽而眉心一蹙，撂下手里的茶盅，起身向屋的最内侧走去，那是睡榻的方向……
三个小家伙此时正美美地酣睡着，弘晈还时不时地皱弄一下鼻头，真真是可爱至极，康熙的脸上浮起掩不住的喜色，还有一抹慈爱的光芒，而后转身复又回到椅上坐下，瞧着跟过来的胤祥，意有所指地低声戏谑道：“看来，你们也当真没闲着？”
这模棱两可的话虽是冲着胤祥说的，我在一旁却也听到了，霎时红了耳根，甚是不自然地微垂下首，不知该作何姿态……
胤祥许是觉出了我的不自然，他伸出一手握住我的，而后安慰似的冲我温柔一笑，那意思是：没事儿的，有我在呢！
我们这默契的小小动作还是被康熙尽数悉入眼底，他莫测高深的一笑，故作的清咳了声，提醒着还有他这个阿玛的存在呢！
“皇阿玛，碧罗到这儿来也是您准许了的，现下这样儿该是您意料之中的，不是吗？”胤祥颇有些嗔怨的冷静反问着，言语虽恭谨，却煞是犀利。
“呵呵……”康熙不怒反朗声笑出：“这才合该是老十三的性子啊！看来这传言果真是不假，你这疼媳妇儿可当真是疼的紧呢！”
过了好一会儿，见我和胤祥都未再吱声，康熙敛去一脸的戏谑，恢复了往常的姿态，冲我问道：“十三媳妇儿，早前听闻你额娘说过，你身子不好，在这儿可还住的习惯？”
“回皇阿玛，碧罗在此甚好，劳您和额娘记挂了！”
“恩！”康熙点点头，转而招呼着胤祥：“来，老十三，坐下陪朕好好儿聊聊！”说着，又吩咐我：“十三媳妇儿，你再去沏壶茶来吧！”
“是，皇阿玛！”我和胤祥默契地齐声回道，又引来康熙一番诡笑时间在谈笑间流逝的飞快，不觉间，东方的天际慢慢现出了一丝光亮，康熙抬眸看了眼天色，舒出口长气，起身道：“朕该回去了，你们……好好儿照顾自个儿！”
临出院门前，回身扫视了周遭一眼，意味深长地喃声道：“这地儿你们收拾的还真是……如若让你们离开，舍得吗？”
我和胤祥登时一怔，满脸的不可置信……
“皇阿玛，您……”胤祥些微发颤的嗓音里夹杂着一丝喜色。
“过几日，朕会派人来替你们打点好一切，到时你们动身南下吧！要谨记着，你们这是替朕去微访巡视，老十三，你要定期给朕来信，详细说一下在那边的情况！这话说回来，那边的水堤，着实令朕头疼啊！”康熙故作若无其事的径自念了一大通，实则早已将本意说了出来。
我和胤祥由最初的怔神，到而后的欣喜，再……
“儿臣谢皇阿玛圣恩！”
“臣妾谢皇阿玛圣恩！”
陪着康熙出了胡同口，待走至马车跟前，只听：“皇上吉祥！十三阿哥吉祥！十三福晋吉祥！”随行而来的李公公和其余两名御前侍卫齐声请安。
康熙略一颌首，转身偏首冲我道：“十三媳妇儿，你过来一下，朕有话儿要叮嘱于你！”
胤祥虽是疑惑，但瞧见康熙甚为和蔼的态度也并无多大担忧，我冲他安抚一笑，示意他放心，胤祥见此，遂冲康熙微一颌首，走向一旁的李公公与其有话没话的寒暄起来。
“皇阿玛，您可是有什么要吩咐碧罗的？”我走向康熙轻声询问着。
“十三媳妇儿，你们当真以为，老四有那般大的能耐给你们收妥一切吗？”康熙似是无意的低声问着，嘴角噙着一抹深意的微笑。
“皇阿玛的恩赐，碧罗心里都记着呢，要不，怎能过的这般惬意呢！”我浅笑着悠然回道，心下早已了然，这些事情定是经了康熙的默许了！不然，这偌大的京城，哪一寸不是天子脚下？又有哪一件事情可以瞒得过帝王的眼睛？
康熙略沉思了下，转而望向我低声叹道：“老十三向来性子傲，朕瞧着他如今倒是敛去了不少，想来，这也是因着你的关系吧！”
“皇阿玛抬识了，碧罗哪有那般大的能耐，是皇阿玛教子有方吧！”这话，确是出自真心，康熙，他的睿智和深虑的确无愧于一代帝王的称号！
“呵呵……碧罗啊，朕，当真是没瞧错你！”康熙眉间舒展，展颜笑着，复又意味深长道：“胤祥是什么样的人，朕，最清楚不过！”
“皇阿玛的一片苦心，碧罗心里都明白！”我冲康熙微笑着回道。
“碧罗啊！朕真可惜你不是男儿身啊！”良久，康熙叹出。
我一怔，不知该如何作答时，只听他接着道：“不过，朕也甚是庆幸，将你许予了老十三为妻！”
“这还要多亏了皇阿玛的成全，碧罗和十三阿哥的心里对您都存着感激呢！”我恭声回道。
“十三阿哥吗？”康熙重复地道出。
见我疑惑的盯着他，他噙起一抹诡笑，似是自言自语地接着道：“能直呼爱新觉罗家子嗣名讳的福晋想必也只有你一个了！”
我一愣，瞬时明了了康熙语里的意思，可我记得我并未当他面直呼胤祥啊，那便是昨儿晚上我扬声喊着询问来人时，他听到的吧！
那他，可当真是心思缜密至极啊！
瞧我没吱声，他又叹道：“朕瞧着他对你，也当真是疼到心坎儿里去了！也不枉你对他的一番情意！朕的这些皇子里，许是只有老十三的这份痴情可比得上当年的先帝爷了！”
我听的一愣一愣的，竟不知该说些什么，耳边依然传来康熙浑厚幽幽的声音：“碧罗啊！这大清是朕的，可朕，亦是大清的！胤祥，他亦是大清的！”
他无奈的叹着，却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这就是生在皇家的身不由己吧，自出生的那一刻起，这一生就注定要失去和背负太多……
康熙，他把一切看得是如此的通透，我知道，他的心里亦承受着太多的压抑和隐忍，高处不胜寒啊！登上了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便真的是“孤家寡人”了吧！
心底募地涌上一片酸意，片刻的沉默后，我缓声诚心吐出：“皇阿玛，您，不止是一个好皇上，您也是一个好阿玛！您的这份心，他终有一天会明白的！”
康熙定定瞧着我，睿智的眸里浮上一丝欣慰：“老十三娶了你，真真是他几世修来的福气了！”
待马车走远，我和胤祥并肩往回走着……
“碧罗，皇阿玛同你讲了什么？我瞧着他那般高兴！”胤祥纳闷的询问着，想来，他定是好奇极了！
“这是秘密，怎能同爷讲呢？”我挑眉甚是一本正经的笑道。
“对我也要隐瞒吗？”他一脸的不高兴。
“当然了，这是臣妾自个儿的秘密！”
“你不是说过，我们俩之间不能有任何秘密隐瞒的吗？”甫一阖上院门，他仍是不放弃的问着。
“那就准许臣妾破一次例吧！”我耍着赖皮。
“真的不说？”
“恩！”
见我颌首，他倏地将我拦腰抱起，在我颈间一通乱吻，痒的我在他怀里“咯咯”直笑……
胤祥，你终有一天会明白的！
虽然初始两袖清风而来，如今却无法再潇洒拂身而去，这几年在这里经历了太多的煎熬，也经历了太多的回忆，那些刻骨铭心的苦涩，那些刻骨铭心的感动，还有那份刻骨铭心的感情，都足以，让我和胤祥铭记一生！
天将拂晓，我站在门檐边定定地望着远方……
一切的一切，都比我预想的要好很多，心底，无疑是喜悦的……
至少，我还陪在胤祥的身边，至少，我们可以离开这里，虽然前方的路一片迷茫，我，却仍然感激上天……
一双手臂自身后轻将我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臻首后仰，轻靠在他的肩上，嘴角漾起一丝笑容……
“是不是有些舍不得？”胤祥的声音自头顶传来，痒痒地吐在耳际……
刻意略去心底泛起的不舍，故作轻快地仰头回道：“别老在我耳边呵气儿，怪痒的！”
瞬时，他在我耳畔偷啄了个香吻，冲我得意的笑着。
我回过身，假意恼羞成怒的嗔道：“你怎的这般没个正经儿了呢，弘晈他们可都在屋里呢！”
“他们现下可都正睡着呢，再者，就是被他们给瞧见了又怎的？他们阿玛亲他们额娘又怎的了？”他还一幅颇在理儿的样子嚷嚷着。
“你小点儿声，你还真想把他们都给吵醒，然后瞧你这阿玛的笑话吗？”我附上他耳畔，着急的冲他说着，这人也真是的，怎的愈发不似先前的……
他揽着我的双臂一紧，低哑地道：“碧罗，你可知道，你现下是在考验你夫君的忍耐度吗？”
我倏地抬首，瞧着他渐渐深邃的眸底，似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我使力自他怀中挣出，边往院中走边故意喃喃着：“胤祥，我开始有点儿后悔了！”
果然，这话甚是奏效，身后的人紧跟上来，急急问道：“后悔什么？”
“后悔嫁给你了！”我一幅甚为惋惜的样子。
“你说什么？”声音骤的增大。
“我说后悔嫁给你了！”说完，迭忙掩住他的嘴，阻止他发出更大的声音。
他在瞧见我眸底的得意时，方才顿时了悟，语气也平稳下来：“我的福晋，您倒是说说，是我哪点儿做的不好，让您后悔了？”
我微偏首略思了下，煞有介事地道：“这人们总说，十三阿哥是何等的骄傲，何等的潇洒，何等的有气度，可我怎的愈瞧愈不是那么回事儿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