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希我:1989年,26岁的我在国内混不下去,就借钱去日本,到1994年才回国。这5年的时间里,作为留学生的我必须打工维持学习及生活的费用,于是,我找到了一早一晚两份工作,其中上午的工作是到市场上卸货。晚上放学后,从7点到凌晨在酒吧打工,从端盘子的服务生一直做到管理层。这段经历,为日后的写作积累了大量素材。1994年我回国之后,就陆陆续续在写有关移民的小说,直到1996年,我写了40余万字,这些文字后来也出版了,名字叫《放逐,放逐》,但当时写的移民文化与当下的移民文化完全不同,当时是很多人在国内混不下去试图到国外发财的,而如今则完全相反,现在是很多在国内过得很好的富人要移民。这些在当时写成的文字,与当下这个时代有了隔膜了,所以需要不断地推翻重来。
问:这40多万字的日本留学及打工经历,对《移民》这本书作用很大吧?我看书中很多细节,都有一种作者“人在现场”的感觉。
陈希我:没错,书中的“中国城”是我住过的,书中女主人公陈千红打工的cabaret,也是我曾经工作过的。
问:小说最让你本人共鸣的部分是哪些?
陈希我:就是前半部分描写的在日本的生活,我本人比较喜欢,不少朋友反映都觉得非常活色生香,非常生动,因为有积淀有感情。
2.当下的移民者并不一定如意
问:你对移民这个题材如此敏感的原因,除了个人当年的留学经历之外,还有哪些人的经历有触动到你?
陈希我:20世纪90年代初期,我想把我弟弟也办出国去,但他当时不愿意出来。结果到了20世纪90年代后期,他也全家移民到了加拿大。2012年,我也把儿子送到了国外读书。正如我在本书后记中所写的,我的家族,就在源源不断地上演“胜利大逃亡”戏码。我身边认识或者不认识的同胞中,有各种移民的,中国人就是死活不愿意把自己的命运押在中国的土地上,非但没钱人跑,有钱人也跑。非但不拥有这个国家资源的人跑,拥有这个国家资源的人也在跑。中国人从中国赚钱,却是为了付他国的“买路钱”。这是人类历史上的特殊奇观,是一种颇为怪异的现象,我这本书就是随着这些跑路队伍写成的,我想要跟读者探讨这一现象。
问:《移民》用一个叫陈千红的福建女子赴日打工又回国发展,近期又试图出国移民的经历,串起25年来中国移民者的漂泊故事。这本书的腰封写道:这是第一部全方位透视中国各阶层移民百态的当代小说,那么,你对这个移民的群体有怎样的观察?
陈希我:20世纪80年代末我去国外的时候,觉得国外生活水平很高,人的整体素质也非常好。但就当下的观察而言,移民到国外的这些人,日子过的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如意,其一,就吃方面来讲,中国人讲究吃,这几年国内发展突飞猛进,老百姓吃得已经非常好了,到了国外一看,发现他们与我们相比,吃得并不好,同比而言,移民过去的人在生活水平上是下降了。其二,中国人特别在乎亲情往来,但在国外很多人都会觉得非常孤单,所谓“好山好水好无聊”,所以他们会创造各种机会聚会,只要大家能够温暖地在一起就好了。其三,很多富人在国外有名车豪宅,但过得也非常不如意,因为他们不敢露富,心理上很难得到满足,有的还被当地黑社会盯上。那些在中国的有权及有钱人,在国外并不能享受到如国内如鱼得水这样的好日子,各种担惊受怕,各种焦虑,过得很艰难。
3.陈千红是社会上的典型人格
问:你认为造成当下移民潮的原因是什么?
陈希我:以前是因为中国实在太穷了,大家只是简单地需要过更好的生活,因此不断地向外跑,如今,经济问题解决了,这时候,问题就慢慢地暴露出来了,不论是普通人还是高官,都没有安全感。比如,人和人之间总是需要不断地拉扯,不断地想各种名头吃吃喝喝维护人际关系,否则就会觉得自己被抛弃了。在国外生活就不需要这些。
问:这本书的封面上,你提出一个问题“一个人可以从自己的国家金蝉脱壳吗”?对此,你的答案是什么?
陈希我:不能!因为你的文化你的根在这里,就像我作为作家,我必须在自己国家的土壤中生活,我必须在场,否则我写不好小说。
问:这本书的女主角陈千红是个传奇人物,她为了谋生去日本发展,通过很不正常的途径得到一笔巨款之后回国发展,与不同的男人发生感情纠缠并得到各种好处,但20年后又要移民到美国……但我发现,作为作者的你对这个人物一直抱有某种理解与同情,感觉你对她饱含感情?
陈希我:是的,我让陈千红从20世纪跨到了21世纪,我看着她经历各种人生,看她流眼泪。我从日本回国之后就结婚了,但我始终觉得陈千红这个人物就在我的面前,跟我生活在一起,甚至我的房间都有她的影子。
我觉得陈千红首先是一个女人,她是水做的,水和水之间没有边界,她会受环境与人的影响并因此而改变。她遇到的人,造就了她。她的各种改变并不是受人强迫,而是被改变了。我对陈千红有惺惺相惜的感觉,我最得意的地方就是,她跟男人的相处并不是交易,她一开始都是有感情的(除了林发展这个人物之外,他们两个纯粹就是彼此利用),她有尊严感,对社会的某些罪恶有过抗争,她是这个社会上的典型的人格。
问:你对书中的官员魏小徽和商人林发展刻画得十分丰满和立体,你对这类人物的经验来自哪里?
陈希我:我有很多朋友,其中有不少是像魏小徽这样的官员,他们正直,头脑清楚,有理想有追求,但他们上司的上台或者下台,都会给他们造成各种焦虑,一方面给他们带来了机遇,另一方面也让他们感受到危机,他们活得也非常痛苦。像王发展这样的商人,我身边就有这样的朋友,他们喝醉酒之后在我面前像个孩子一样脆弱的状态,常常让我感动。
4.写作喜欢关注边缘人
问:书中每个人物的婚姻貌似都比较不幸,你是否对婚姻这件事比较悲观?
陈希我:我一直都觉得婚姻是非常荒谬的一件事,让一张结婚证将两个人拴在一起,彼此除非死都要忠贞不渝,这怎么可能?人的感情不可能不变化,万事万物都在变化,何况感情呢。所以我觉得现在这么高的离婚率是很正常的,都不离婚才不正常,这种现象是真实的人性的表现。
问:你在书中呈现的人物以及日本风土人情让人深感共鸣,日本文化对你本人的影响有多大?
陈希我:很多人说我受日本文学影响很深,我个人觉得只不过是我的趣味和气质刚好与日本碰到了一起,日本现代作家对人性阴暗面的观察以及对非道德艺术的描写非常动人,日本文学中的那种精细与极致,那种对黑暗的洞察,那种对人性中各种复杂的呈现,都是我欣赏的。像川端康成、三岛由纪夫、村上春树都是我喜欢的作家。
问:你在写作上的偏好是什么?
陈希我:我喜欢关注那些心灵上有边缘感的人,对流浪漂泊这样的主题比较偏好一点。
【陈希我百度百科】
陈希我,本名陈曦,中国当代作家,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博士。1963年生于福建福州,1983年毕业于福建师范大学中文系。曾任中学教员、文学编辑。1989年赴日本留学,1994年归国;在大学任教。20世纪80年代开始写作,90年代末受到关注,引起极大争议,被冠以“极限写作”“后先锋”“新生代”等头衔,毁誉参半。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放逐,放逐》《抓痒》《大势》《移民》,小说集《我们的苟且》《冒犯书》,中短篇小说《晒月亮》《又见小芳》《遮蔽》,随笔《我的后悔录》《樱吹雪》等,作品入选多种选本。部分作品被介绍到法、英、日等国家以及中国香港、台湾等地区。
(图片来自《35 次平川漫流》)
傅一清:穿着PRADA读苏格拉底
2013年3月,一本橙色的海绵封套的诗集《35次平川漫流》随着时尚杂志《芭莎艺术》在全国各地的报刊亭遍地开花,抵达文艺青年的手中,“文艺”“清新”“前卫”这样的赞誉之声迅速四起。而“现代诗坛第一美女”傅一清也从诗的背后华丽转身,走到公众面前。她在自己的诗《行板》中的一句话“穿着PRADA,读苏格拉底”火了,如同标签一样打在她的名字之前。傅一清是谁?她美吗?她的诗集是怎样横空出世的?她的文字有那么诱人吗?带着种种疑问,我乘车前往广州,与她温柔照面,试图揭开谜团。
1.“现代诗坛第一美女”
3月30日傍晚,广州,阴雨绵绵。
与傅一清约在她住的喜来登酒店见面,3楼中餐厅,灯光温柔。她比照片和你想象中的诗人形象,更美,更知性,更有魅力。短发,高个,平底鞋,双肩包,完全不施粉黛,不涂指甲油,眼神单纯明净,像个孩子。
是的,与广告语中的她相比,眼前的傅一清不做作,不装,坦率,真诚,全身上下充满正能量,笑起来灿若桃花。傅一清是水瓶座里罕见的不自恋的美女,很少拍照,去意大利罗马旅行,同伴可以拍700张照片,她自己就可以一张不拍,她对自己的美,貌似有些不自知。为推诗集,杂志社冠之以“现代诗坛第一美女”,她知道会引起众怒惹得骂名,但也从开始的抗拒到最后坦然接受了,“我知道这会得罪很多人,但为了推广,我现在也接受了。不管外界怎样为我定位,这些丝毫都不会影响我内心的坚持和追求,你说我什么都可以,反正大家知道我喜欢诗就好了。”
与美貌相比,傅一清更在意内心的修炼和提升。她说,现在很多女人把外貌看得太重了,很多人会进行各种整容,为此,她曾写诗一首,表达对整容的看法。她在《真相》一诗中写道:“青春茂盛得像得了强迫症/呈现出手足无措的逻辑性/和美学一起流亡/当身体忍受不了脑袋的时候/人,会生病/一场场伪高潮过后/面容空荡/各美其美。”很显然,在傅一清看来,“这些都是伪高潮,因为永远有比你更漂亮的人,代替美貌的,只能是智慧,人要有内心追求,否则解决不了实际问题。”她说:“比起自恋外表,我更自恋我的内心。我喜欢诗和哲学,一直在北大读哲学课。我希望自己写的东西,能够让人有思考,能够告诉大家,我是怎样看待这个世界的。”
《35次平川漫流》中包含35首诗,用傅一清的话来说,就是35次思想的漫流。打开诗集,一边中文,一边英文,对照着读,别有滋味。与一般喜欢儿女情长的女性诗人相比,傅一清的文字更中性,更有硬度,不那么娇柔。“我以为,思想是没有性别的,伟大的灵魂一定是雌雄同体的。”傅一清并不愿意读者从她的诗中看出性别。
2.玩艺术需要闲情逸致
从装饰设计行业华丽转身,变身诗人。傅一清表示,理想的小火苗一直都在,只是恰好此时被点燃了。她从小对字句敏感,看到好的句子,会过目不忘,这些美的字句,不经意间,会跳出来与她缠绵一番,供她玩味。诗如同被注入血液里,对诗的爱,于她,是上天的赏赐。诗对她,有治愈功能,每当心情低落,读诗写诗,会让她心情顿时明亮起来。
“穿着PRADA/读苏格拉底/当然是好的/可我还是想/听着《女妖》/只读书/不做人/你笑着问我/还要和自己周旋多久”这是傅一清的短诗《行板》。第一句话,会扩大化地抓住公众眼球,偶尔让部分人不适,以为诗只属于上流社会。其实,傅一清只是用着公众最能读懂的方式,讲述她自己的世界观。“我喜欢的生活模式是,在物质满足后,应追求形而上的一些东西。在我看来,穿着PRADA读苏格拉底,这就是时尚,是永恒的东西。我希望女人不仅仅追求名牌,最好还读点历史懂点文化,这会让她更有魅力。”
傅一清的诗句,有扑面而来的冲撞和矛盾感,能够迅速夺人眼球。她自言这是水瓶女孩的特质,“你一定要相信文字的偶然性,水瓶座从来不会按套路出牌。”在她看来,艺术会让生活更美,是锦上添花的事,没有人离开艺术会活不下去,“用一句大白话来说,艺术就是吃饱了撑的。艺术是需要有闲情逸致的,它不能让人总想着下顿饭要吃什么,这就是我说的穿着PRADA读苏格拉底。否则,如果欲望太强烈,或者说许多人要靠艺术挣钱的,我觉得这样玩艺术就非常不纯粹。我不是靠写诗获得什么利益,我就是很喜欢写诗,然后出了一本诗集,挺高兴。”
3.生意与诗歌就像一双筷子
在诗集《35次平川漫流》的前言中,傅一清写下了这样的文字:“久入商海,我有了一些‘冲出来的信仰’。后来诗歌领养了我的心。对我来说,经商如果是形而下,是《长恨歌》;写诗就是形而上,是《短歌行》。我在这上下之间游弋。但见水清澈地,空阔透天。能到达彼岸的人,想必不仅超越了问题,也应该超越了解决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