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的日子过得飞快,澜宁有三个星期没有回家,他的妈妈赶到学校来,在男生宿舍等了半天,同学们一看她神色不对,就说了澜宁和梅朵在恋爱。据说那副校长有刹那失神,坐在椅子上站不起来。澜宁被舍友十万火急地找来,他撒谎说辅导员叫他准备校报。
“和梅朵一起?”妈妈目光凌厉地看着澜宁,澜宁觉得自己在那目光里纷崩瓦解,化作无数碎片,在阳光下起舞。他讷讷作不得声。同学们一看势头不妙,都躲出去了。
“小宁,你读大三了,妈妈认为交个女朋友也属正常。”妈妈的口气突然温柔。夏澜宁诧异地看着她。
“把梅朵叫来,我们一起去吃顿饭。”妈妈站起身来,拍拍澜宁的肩。
“好!”妈妈的变化出乎他的意料,掏手机打电话的动作有着不经意的颤抖,完全没有注意到妈妈看着他的目光。
梅朵不知道澜宁刚刚分手又打电话给她是为了什么,当他在电话中嚅嚅说是他妈妈想见她时,她的心像在瞬间被紧紧握了一下,澜宁的母亲,自己对她早有猜度,现在是印证的时候么?她毫无准备,可是情势之下,不去是不行的。她掏出小圆镜,看了一眼自己。这面镜子是伊菊从一个化妆镜上拆下来给她的,镜合有两个镜子,一个她自己留着。如果我们哪天失散了,可以凭此相认,像古时候人们以玉佩相认一样。伊菊爱幻想,多愁善感,什么东西到她手上,都会有另一种情绪。梅朵刚好相反,是个行动多过思绪的女孩子,她在一分钟之后决定去赴约。
镜子里的梅朵,小的圆面孔,眉睫浓重,头发正半长,未可及肩,但可以夹一枚发卡。衣服就不换了,就这样毛衣牛仔裤吧。她不想刻意,她本来就做不来这套,或者说她在心里并不想讨好澜宁的妈妈,她一厢情愿地认为在澜宁的个性方面,他妈妈的教育是有问题的。梅朵认为澜宁的个性有问题么?她不爱他的个性,可是为什么他们在一起了呢?梅朵有一刹那的失神。
因为要上晚自习,他们选择在学校附近有餐厅。梅朵看到澜宁的妈妈,穿着淡紫色的小套装,头发高高挽起,露出优雅的脖颈,一看便知澜宁的好相貌遗传自他的妈妈。令梅朵吃惊的是,她那么年轻,顶多像是澜宁的姐姐,和她心目中的妈妈相去千里。她想象中的妈妈,胖胖的,永远有一脸温暖的好笑容。澜宁的妈妈也对着梅朵笑了一下,又适时收回了笑容,上下打量了她一下,便自顾自地点好了菜,并不问澜宁和梅朵。她只要看对面的女孩子一眼,就对她了然于胸。梅朵长相平淡,至少没有惊人的美貌,光这一点,就配不上英俊的澜宁,她穿着随便,不是贫穷就是没有品味。
“听说你们是同学?”澜宁妈妈的声音,有着一种叫人不舒服的温柔。
“我们同系不同专业。”梅朵说。这是她爱的人的母亲,她看得出来,她并不在意她,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感觉,与她猜测中的一模一样。梅朵突然觉得疲倦,她看了一眼澜宁,澜宁也正看她,他的眼神出卖了内心的紧张,又让她的内心涌起爱怜。梅朵坐直身体,让自己振作一下。
“现在的大学很开放,法律规定大学生还能结婚,我自然没有权力干涉你们。可是作为母亲,我想,你们最好不要因为恋爱而影响学业。我知道你们的爱情珍贵,但学业更是一辈子的事情。梅朵,你能接受我的建议么?”
梅朵点点头。澜宁妈妈的话,让梅朵想到一个词:绵里藏针。她想澜宁未必听得出来。果然见他松了口气,在边上说:“妈妈,我们不会的,梅朵的成绩也很好。”
他们也就聚了一顿饭的时间。澜宁的妈妈要了梅朵的电话,说是为了方便联系。
澜宁的内心因为这次见面而安定下来,不安的是梅朵。她的直觉告诉她,澜宁的妈妈不会接受她,而澜宁领会的恰恰相反,他认为他妈妈的良好态度说明她对梅朵的全盘接受,可见自己以前的担心是多余的,妈妈终究是自己的妈妈,她是多么通情达理的人。而且,妈妈对梅朵的认同就是对自己的选择的认同,说明自己眼光不错,澜宁简直因此心情大好。
从那以后,澜宁总是情绪很好的样子,相反是梅朵,偶而会心事重重。但是,校园里的爱情,总是单纯的爱情,不会和太多的现实问题搅和在一起。
有时候,梅朵看着澜宁,在心里说,澜宁,你的一生都没有跨出过妈妈给你画的圈吧。
大约两周后,澜宁的妈妈打电话给梅朵,说有话和她说。来了,梅朵在心里说。
澜宁的妈妈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加温柔,她推心置腹地对梅朵说,澜宁从小被她惯坏了,除了学习,其他方面都很弱,也没什么好朋友。她现在知道自己的教育方式有误,可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只好继续保护他。
“梅朵,澜宁要一个同样个性温和的女孩子。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但不适合澜宁。请你理解做妈妈的心。而你也一定可以找到比澜宁更合适的男生。”梅朵没有生气,这也是长久以来埋在自己心底的话,但是她对澜宁妈妈说:“我承认您说的都是对的。也许我不适合他。这个我会考虑的。可澜宁是个男孩子,他不可能一辈子受你的庇护,这样他永远长不大,对他来说,这么沉重的爱,是个悲剧。”
“我知道。梅朵,你比你的年纪要成熟,我多希望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女儿啊。当年澜宁的爸爸离开我时,我就发誓,我一定要带好澜宁,让他有出息,让他爸爸后悔。可是,随着年岁上去,我知道了孩子是一个独立的人,他不可能成为我的工具和武器,是我害了他。”澜宁妈妈声音沉吟。
“您太过虑了,澜宁现在也很优秀,只要您以后好好引导就可以。”梅朵的心柔软下来。俗话说,当你有多讨厌一个人时,对方也有多讨厌你。在澜宁妈妈的真诚面前,梅朵事先的盔甲也融化了。她甚至有点同情她,在她光鲜亮丽的外表下,是一颗寂寞的心。梅朵知道按澜宁的高考成绩,他可以上更好的大学,但她妈妈不肯让她远行,才选了本市的师范大学。
澜宁妈妈走后,梅朵开始认真考虑和澜宁的感情。爱他么?爱!可是这爱情又似乎难以支撑起婚姻的未来。梅朵有点后悔为了虚荣心而接受澜宁的感情,事实上,她要的男子,并不是夏澜宁这样的。她外表潇洒,骨子里却是个小女人,而与澜宁的相处,不止一次地提醒她这一点。但是澜宁对她的依恋,让她难以把真相说出口。梅朵在麦当劳见过一个足有一米九的高个男生,悠然在座位上等他小巧玲珑的女友在长龙似的队伍是杀进杀出,为他取食物,拿吸管,餐巾纸,调味包。这年头,谁又杀过人放过火,在梅朵看来,这样的男生就是坏人。澜宁在这些方面都绅士得很,他缺的东西,不可言传只能意会,只是一种感觉,比如他在感情上极小气,任性,往往梅朵还没回过味来,他已经被重重得罪了。因此梅朵不得不承认,自己曾经想过,与澜宁处到毕业,就自然而然地分手吧,许多同学都那样,她曾经因此鄙夷他们,也许这中间有着不为人知的无奈吧。
学校举行拉丁舞比赛,梅朵从小热爱舞蹈,有深厚的童子功,系里派出的参赛队就有她和林开,因为怕澜宁另有想法,梅朵瞒着他。她不是没有想过,纸终究包不住火,但到那天再说吧。她明白自己,不可能因为澜宁而太多改变自己,不是她不想,而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当然,也有可能,她不够爱他,这爱不够她为他改变。
澜宁果然因此大光其火,他找到林开,二话不说就拳脚相加。正是放学时分,校园的林荫道上挤满了回生活区的同学,梅朵恨不能有个地洞钻下去,澜宁,你也太幼稚了,都是成年人,不能坐下来好好说么?林开的表现就镇定得多,梅朵听到他说:“夏澜宁,我们带上梅朵,好好谈一谈。”
“有什么可谈的,你这卑鄙无耻暗里使坏的家伙!”澜宁像是发了疯。但林开,从地上捡起书包,转身走出了人群,同学们的脸上写满诧异,梅朵的心里却满是感激,至少,林开懂得,让她不更加的难堪。
绯闻像长了翅膀似地飞旋在校园里,美术系的梅朵,令两个男生为她大打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