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航工业沈阳所前所长刘春义忆罗阳
记者： 刘文波 刘伟勋
刘春义是中航工业沈阳所的老所长，是他发现了罗阳，一手把罗阳栽培起来。说起他这位心爱的弟子，沉痛和惋惜写满了刘春义的双眼。
壮志未酬，弟子走好
记者： 听到罗阳殉职的消息时，您是什么反应？
刘春义： 我是第一时间听到罗阳去世的消息的。我和夫人都落泪了，因为我把他当做自己的儿子看。真的很可惜。
罗阳去世后，我马上去了他家里。我写了四句话“国事在肩、压在心头、中年英世、壮志未酬”，落款是“弟子走好”。
记者： 在您眼中，罗阳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刘春义： 我个人认为，罗阳一生最大的特点是低调做人、高调干事。他对待人和荣誉都非常低调，从来不忽悠，都是踏踏实实地做事。
罗阳肩负的使命就是振兴航空工业，这是我们航空人基本的品质和使命。虽然我们和美国还有相当的差距，但是这么多年我们追赶得很快。特别是歼15成功着舰，增强了我国的国防实力。这些都压在他们这一代人身上，他们罗阳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要用他们这代人的努力，使中国飞机赶上世界先进水平。过去我们在俄罗斯访问时，他就已经有这个想法了。
记者： 在俄罗斯访问的所见所闻，是不是让他感触很多？
刘春义： 我们去俄罗斯不光看到了机型，而且看到了大风洞，所以罗阳很有感触。他到沈飞后大展才干。现在沈飞变化非常大，这也是几代人努力的结果，大厂建设是很难的。过去是研究所发图、飞机厂制造，超差很多，库存很多，现在根本不用。现在都是数控机床，马上就能加工出来，所以说罗阳的贡献应该是很大的。
与时俱进，淡泊名利
记者： 在罗阳的成长过程中，有没有遇到过挫折？
刘春义： 罗阳平易近人，很谨慎，做事沉稳，很多人误解他魄力不够。我退了以后所里选干部，我给所有的老同志都做了工作，约定大家都下来，把一批年轻人推上去。后来称他们是“七匹狼”，包括李玉海、罗阳、孙聪、方玉峰、赵波、王宗文、刘华翔。罗阳第一次挫折就是在我退了以后谁来当所长的时候，集团公司把罗阳和李玉海相比较，最后还是选中了李玉海。第一个原因是李玉海学的是飞机主专业———强度专业； 罗阳是搞高空救生的，属于系统的。第二个原因是大家认为李玉海的魄力更大。他们都想当所长，我也很难取舍。最后李玉海当选，但罗阳表现得很出色，并没有因此而消沉，对李玉海说：“玉海你大胆地往前走！”积极配合他的工作。后来罗阳平调到沈飞任党委书记。走前，我们跟他道别。他说，我在研究所待过，要到工厂去锻炼。研究所和工厂不一样，企业和事业单位不一样。
记者： 罗阳很淡泊名利吧？
刘春义： 他的心态很平和。罗阳的最大特点，是在荣誉面前总是让。说实话在当时按照罗阳的功劳，可以获得好多型号的一等功，但给他报了他都不要。“劳动模范”什么的他都不要。这次的“劳动模范”他早就应该得，如果罗阳在，这些荣誉他也不会要。
还记得有一次分奖金，当时李民是总师，我俩商定，总师第一，分得最多，比所长、书记都多。时任党委书记的罗阳后来说，他要排第三，和副所长一样多。
歼8获得成功后，厂所领导获得二等功肯定没问题，他都往外推。你说给他二等，他说要三等，要么干脆不要。罗阳就是这样一个人，在荣誉面前他总是退。罗阳不滥用权力，他总是把权力当做责任，自己挑着担子。
“他当英雄我一点儿都不奇怪”
记者： 您见证了罗阳的成长和成才，在您看来，他的成长历程是不是有很强的代表性？
刘春义： 罗阳身上有典型的时代特征。他进北航是在1978年，处于“拨乱反正”的时候。大学毕业后，他在沈阳所打下了坚实基础，然后经过了研究所和工厂的锻炼，可以成就一番事业，他当英雄我一点儿都不奇怪。
罗阳是在改革开放后成长起来的。他当时去了第九研究室，除了主体专业外，他们搞得非常好，既搞军品又搞创新民品。罗阳就是在这个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从设计员到专业组长。
罗阳的思想很开放。我当时是所党委书记，所里既能完成军品任务，又能创造民品效益的就属他们那个室。后来他当书记，我发现他思想非常活跃，很支持创新。他当时是所里排球队的主攻手，打球很有气势，后来就被提拔为组织部长。
20世纪80年代末、90 年代初，军工企业非常困难。当时我们既要搞军品，又要搞民品。到年底，发工资也要借钱。各个厂之间互相调借，借得最多的时候有300多万元，原国防科工委也支持我们一下，给了我们800万元。拿到这些钱后，我们一块儿研究，这些钱除了发工资，能不能搞些福利。罗阳大胆提议，我们建了当时最好的房子。
记者： 那时所里有多少人？
刘春义： 2000人。
记者： 尽管曾经条件很艰苦，但沈阳所一直有艰苦奋斗的文化。罗阳在沈阳所企业文化建设过程中，是不是也发挥了重要作用？
刘春义： 时代成就了他们这一代人。罗阳是先进文化的推进者。他当党委书记的时候，沈阳所形成很好的奋斗文化。虽然后来变化很多，提法也很多，但严谨求实、献身航空、艰苦创新的核心一直没有变。这种文化中，沈阳所培养了一批院士，现在留在沈阳所工作的有5人，包括宋文骢、陈一坚、陆孝彭等，所有主机所的院士都是从沈阳所出去的。除了院士之外，沈阳所后来又培养了“七匹狼”这一批人。当时我就跟人说，这批人起来了不得。
记者： 您怎么评价“七匹狼”？
刘春义：“七匹狼”实际上是把狼特性说得很清楚了。狼是一种很聪明、很有团队精神的动物，所以宣传罗阳不要忘记这个团体，因为一个人不可能把所有事情都搞好。
企业文化培养出来的人是“头狼”，在“头狼”的带领下，一批一批的人才成长起来，这在“七匹狼”身上都体现得很充分。他们所有的人都很有头脑，都很能奋斗、很有追求，他们绝大多数是博士，罗阳也是研究生。
记者： 您所在的年代和罗阳所在的年代，有哪些差别？
刘春义： 我们那时候思想还是比较保守，开放的程度不如他们，综合素质不如他们。当时我们发图，发一年图样才能把一个飞机的图样搞完，他们现在可以3个月搞完。他们思想比较解放，在飞机的基础上进行革新，学得很快。
记者： 你们那个年代和国外的差距有多大？
刘春义： 当时是差一代，一代飞机15 年，现在应该差得不多，差半代，原因在于中国领导对创新的重视，以及国家经济基础的增强。
记者： 刚开始搞歼15时，罗阳跟您汇报过这个项目吗？
刘春义： 我们都是决策者。歼15论证很早，真正干没有几年，很快就干出来了。一个飞机不是想干马上就能干，而是有很长时间的预研，都是从立项开始干。
后来罗阳到了沈飞，当时的总经理是现在的集团副总经理李方勇，罗阳熟悉工作几年后，升为总经理，极强的决策能力得到了施展。歼15真正立项时，罗阳正是总经理，他对歼15非常重视。李玉海是行政总指挥，罗阳是现场总指挥。飞机是一个庞大的系统工程，现场总指挥既要动员上万人干这事，又要上百个厂家和他配套，所以说他的协同工程做得非常好。
罗阳的另外一个特点是爱学习。当时在所里，有中心组学习，他就很喜欢学习，他的学习笔记是做得最好的。当时他是党委书记，都检查他们的学习笔记，他是学得最好的。后来他是学过EMBA的。
他平时打完球，经常在家里看书。他看的书大多数是管理方面的。他智商不一定是最高的，但是他的情商非常高。
记者： 您觉得罗阳是什么样的人？
刘春义： 他是既有才能又有优秀品质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