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双飞,可怜未老头先白,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
“根本不用去理睬他,他才不会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东西!不过等我回家后可是要告诉可韵。东西都是你亲自帮着挑选的!她肯定会非常高兴。”宁可卿用手肘去顶了顶齐瀚威的手臂,一边向他挤眉弄眼,一边还故意的说的十分暧昧。
不禁令人浮想联翩。
此言一出,可谓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方晗菊的眼神不禁顿时就黯然下来。原来如此,他竟然已经是——
事实根本不是这样的!
谁知道他妹子什么样子,好像只不过是个小小孩?!应该吧?每次听宁可卿抱怨她总是说这样那样的,只有不懂事的小孩子才会这么不讲理。
齐瀚威不禁露出怪异的表情来。
想要开口为自己的名誉辨白,偏偏一时之间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气得他在那里,真想用力一脚就把宁可卿那个,喜欢多嘴多舌的家伙直接的踹飞出去才好。
知不知道,什么叫做言多必失,沉默是金。
“大小姐!您可是娇贵的千金之躯,怎能打理这些琐碎小事。浅绿,还不快点过来,赶紧扶小姐回去休息。
奴婢阿紫是这里的管事,在这给两位公子见礼了。不知道阿紫有什么是可以为两位公子效劳的?”不知道何时返回的阿紫,突然的出现在大家面前,而且笑得很甜的插入其中。其护主之意再明显不过。
显然她已经上来有一阵子了,只是悄悄的躲在暗处,刚刚见形势不对,不想让自家小姐受到任何伤害。
赶紧的出面干涉。
此时此刻,方晗菊明显已经是心绪大乱,也无心再流连下去。低垂下眼帘,侧身纳福之后,一言不发地,径直带着那不时回头张望的小婢女,匆忙离开。
见此情此景,齐瀚威欲言又止。不由得有些怅然若失,紧紧的盯那抹倩影就这么翩然而去。不禁黯然失色。
宁可卿这时候才终于注意到他的不寻常。也明白过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看来应该又是自己多嘴惹了事端,连过去抬手拍拍他的肩,试图安慰他。
如此看来,自家妹子就算是一片痴心,恐怕也是没有什么希望能够成为齐瀚威的心上人了,但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自己也要哀悼一下又与美人无缘。
夏夜虫鸣,流萤点点。
逐渐升上树梢的一弯新月,映衬着,裁云楼的雕花栏杆。还有那手抵着面颊,倚靠在栏杆边上,心情惆怅的思凡女子。
方晗菊从小到大,就有这么个习惯,有心事的时候,就看看天空,看看月亮!这是娘教她的。说这样子可以让心胸开阔,不会局限其中。
据说新月是遥寄相思的!圆月是相聚的!
这人世间有没有一种记忆,哪怕是喝干了黄泉之下的忘川水,也无法割舍忘怀?有没有一种相思,哪怕历经桑海沧田,海枯石烂,也无法燃烧待尽?
虽然知道不应该!可是无论怎么努力的试着去遗忘,也无法将他伟岸的身影抹去。至今依然停留在她心上。
是不是“心上人”这话,就打从这里开始有的?时常禁不住会反复的在心底里,几度思量着,他到底是谁呢?他们是否有缘能够再相遇?
“小姐!夜深了,该休息了!”阿紫已经睡了一觉,才发现小主子竟然还在外面。随手拧了件薄衫出来,给方晗菊披在身上。
自从那天以后,小主子就经常是这样,看了令人心里难受。她是过来之人,懂得相思刻骨的痛苦!
或许在还没有深陷之前,自己该去提醒夫人。小姐是到了该出嫁的年纪,等她有了夫婿!自然也就淡忘了那无缘的邂逅。
免得日久生情,将来惹出什么事端来!
“知道了!阿紫,你为什么不嫁人呢?人家春喜都快当娘了。”方晗菊轻轻倚靠在阿紫身上,虽然阿紫是家里的奴婢,却也是情投意合的好姐妹。
阿紫不禁苦笑了一下,淡淡的说道:“大概是没有缘分!我留他,他却走了!他来了,我又走了!早点休息,明天夫人还要去烧香还愿!”
“哦——”极其不情愿的回应,终究主仆两人还是相偕着一起回房去了。
徒留下,那弯弯的月牙儿,冷冷清清。
坐在大厅的椅子上面。
齐夫人的手里面紧紧握着,世交甄夫人一大清早就让仆役送来的,还十分滚汤的红鸡蛋。眼里快要冒出火花来了。
看看人家家的儿子多乖巧懂事!去年端午节过后才迎娶进门的新媳妇,现在已经在四处的给亲戚朋友们送报喜的红鸡蛋了。自己那三个忤逆子竟然连现成的好姻缘也不肯要!简直快要被他们活活的气死!
今天无论如何也得让他们做出个了断才可以!
“娘!您这一大清的早找我们兄弟过来,有什么好事!”向来聪明圆滑的齐家次子齐瀚宇,笑嘻嘻的拉着三弟齐瀚威从外面进来。
在看见娘亲的脸色不佳时,暗自叫着糟糕。可是现在想要假装从没有来过,已经是不可能的。
“哈!当然是好事,过来吃你们甄世弟的红蛋!味道可是非常的好。”偏偏齐夫人笑得好慈祥和蔼,一边还高高的举着那红红的鸡蛋。
“那个——儿子不敢!不过,娘!儿子也一个好消息——你不是想要媳妇了吗?我决定娶杜家的三小姐!”相信这个消息,完全可以让娘亲暂时忘记那个红鸡蛋的事情!
“什么杜家的三小姐,哪个杜家?可是——我明明给你挑选的应该是‘锦箴阁’的大小姐!你不可以——”
“娘!如果您给我娶的媳妇不是方家那位方大小姐,我——我就一辈子也不娶妻!娶了我也不承认!”在旁边一直闷声不响的齐瀚威不等齐夫人话说完,忽然冒了这么一句出来,让齐夫人半张着嘴巴,好久也没有醒悟过来!
“你们在说什么?绝对不行——”
数日之后。
“娘,阿紫说您有事找女儿?”方晗菊莲步轻移的步入平时母亲姚氏专用的织绣房内。上前去,盈盈一福,向姚氏请安。
“菊儿,你过来这边!”姚氏端坐在那里,正在绣花绷架前绣着“瓜瓞连绵”的图案。她和蔼可亲的,对着性格容貌都十分像自己的大女儿说道。
方晗菊慢慢走过去,一边寻思,自己最近好像没有犯什么大的错误。莫非是因为妹妹她们前些日子出去打架惹事的事情,现在已经东窗事发?
“知道这是什么吗?”姚氏轻轻指着绣架上,已经快要完工的绣品向女儿明知故问。
“女儿知道!这是‘瓜瓞连绵’,取自于诗经,内中称大为瓜,小为瓞,藤蔓缠绕,末端结实。因此寓意着连绵不绝,子孙万代。”方晗菊隐隐觉得有些不妙,不过仍旧据实以答。
“那么又何谓‘桃夭’呢!”聪明的姚氏继续的问道。
娘这是怎么了?今天专门的抽考自己诗经不成?奇怪?!不过娘向来就喜欢故弄玄虚,不知道是不是又想到了怎么捉弄自己的新法子。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方晗菊尽管疑心重重,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问题。
忽地!她恍然大悟过来!不禁瞪大了眼睛。历来“桃夭”都是用来祝贺新婚的,这分明就是娘在暗示着已经把自己给许配了人家。
天啦!那自己怎么办?如果再打听不到那个男人的下落,自己不是就必须带这遗憾,无可奈何的嫁给别人?!
“你明白就好,娘已经收下了男方的庚帖!也打听过对方的人品、相貌、家世都非常出众!详细的资料都搁在那儿,你先拿去仔细的看看吧!若是觉得不合心意,可以换一户人家!”姚氏若有所指的向她暗示道。
见她神色不佳,也没有怎么在意。女儿大了,心事当然也多,谁知道又是为什么在不开心!不过这门婚事,相信绝对会令她感到满意开心的。她希望女儿们,都能够如愿以偿的嫁给中意之人。不要徒留下,任何遗憾。
这样她们的爹爹,也会含笑九泉!
方晗菊看见木架上,已经剪裁好的大红嫁衣!一时心绪难平。算了!一切就听娘的。不然自己还能怎么办?!
“是!女儿遵命——”方晗菊无精打采的,根本就没有半点喜悦开心的样子。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除非是出现奇迹!
她也没有心情,去看什么男方的庚帖。心不在焉的拿了那些资料,匆匆忙忙的离开了锦箴阁。准备从后院的小侧门,直接回到自己闺房去。
由于心事重重,她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怎么就来到锦箴阁后面的小花园。
走到水池边上,看见那有许多的假山石,还有到对面的小石桥。她慢慢的走上去,盯着水波里飘零的瓣瓣残花伤感不已。
冷不防,被淘气的映荷,从后面悄悄的靠近以后,给用力抓着手臂推了一下。
“哇——”
“哎——”发愣的方晗菊,一时不慎,竟然将手里拿的那叠资料失手甩了出去,凌空飞扬的落入漂有花瓣的水面。
宛如天女散花,又似白荷瓣瓣。信纸上面的墨迹,很快就被水打湿蕴开。她这才如梦初醒般,收回飘远的思绪,微微蹙起眉宇。
回首望向一脸胆怯的小妹。
“对不起!大姐——”映荷有些怯生生的看着大姐,怕她会火冒三丈。
“没关系,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我有些不舒服,先回房去了。”方晗菊根本没有把它们打捞起来的兴趣,就让它们随波逐流好了。
反正这水池有一处暗渠能够直接通向外面的清水河,眼不见,心不烦。
然而在那随波逐流的信纸上,其中有一段文字,依然还清晰可见,“——本月初三,于锦箴阁,得遇方氏之长女,端庄得益,与犬子情投意合。遂遣冰人前往撮合,欲修得百年之好。望夫人成人之美——”
可惜,现在只有水里的鱼儿知道,岸边的风儿知道,天空的云儿知道。偏偏那个要嫁人的人儿,却不知道!
夏日艳阳,蝉鸣声声。
精美华丽的“惜韵居”内,忽然传出嘈杂的声响。
宁家的千金小姐宁可韵,闻听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时,不禁勃然大怒。
有力的推开桌上的茶具,气急败坏的说道:“——究竟是谁,今天要纳徴定亲?你在胡说八道说什么,除了我宁可韵之外,瀚威哥才不会去和别的女人成亲!
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你这大胆的贱婢竟敢跑来这里说如此无礼的谎话,想要成心戏弄本小姐是不是,莫非不想活了!”她原本十分甜美动听的声音,因为过于的激动,显得高亢刺耳。连向来美丽的容颜,也变得狰狞可怕起来。
原本想来邀功请赏的,看到如此状况,小玉实在不敢再说下去。细细想来,忽然感觉情况不妙,有些惶惶不安,后悔不已。
可惜没来得及逃跑,宁可韵已经气势汹汹的冲上前去,揪住小玉的衣襟,十几个耳光就狠狠的扇在她的脸上。打完后又用力将她推搡到地上,抓着她头发,狠狠叩在大理石地板上,砰——砰——好不吓人。
……片刻之后,宁可韵才形同鬼魅罗刹一般,站起身来。对着小玉又是连踩带踢的好几下。仿佛是享用了什么似的,有着嗜血的兴奋。
小玉被打得鼻青脸肿,口齿流血。早吓得连哭也哭不出声音来,勉强在那里挣扎,一心只想赶快逃走。
宁可韵气呼呼的坐在那里,想想觉得不解恨,见小玉好不容易挣扎着爬起来,没等站稳,抓起桌上翻倒的茶壶,用力砸向小玉。
让她本来满是淤青的额头上,当场头破血流地又多了个大洞。晕乎乎地变成血人似的。见到鲜血仿佛有魔力似的,让宁可韵的手又开始想要蠢蠢欲动。
“小姐!别生气,会伤自己身子。小心伤到手——也许这死丫头在外面乱听人家嚼舌头。”害怕会弄出人命来,随后进来的大丫环石榴,上去推开惊吓过度的小玉。让人赶紧拖走她。没用的家伙,就她这不知道死活的贱人想钱,偏要来嘴碎,活该被打得半死。
“石榴,你赶快派人去忠义候府齐家,打听一下有什么新消息。不是听说,要给齐二哥说亲事吗?怎么现在又变成了瀚威哥?”宁可韵的手不断反复捶打着桌面,好像根本不知道会疼似的。
“是!小姐——石榴这就叫人去打听,你先消消气,喝杯热茶。”石榴乖巧地应道。一边倒好重新送过来的热茶,一边小心谨慎地保持一定的距离。
免得不留神,就成为下一个出气包。这年头,在宁府的最保命法则是:少听,少言,少掺和。
侍候小姐这么多年,要是还学不会察言观色,恐怕早被打死了。也不枉宁老爷每月用十两银子的重赏,特意留下她专职看管小姐。
小姐的脾气,向来骄横跋扈。但凡遇事不如意,就生气乱砸东西,甚至动手打人。看到别人越是痛苦不堪,她反而越兴奋不已。
宁家向来有钱有势。
就算小姐肆意妄为地打伤、打残几个卑贱的奴婢,在宁老爷的眼里,根本小事一桩,大不了赔些银子,打发了事。
重新花钱再去买新的奴婢回来,也用不了宁家多少钱。重要的是,他的宝贝女儿能开心就好。
宁老爷是富甲一方的大米商,前后曾经娶进六房妻妾,生育了八九个孩子,偏偏膝下也就只养活了这么一儿一女。
特别看重的,就是这个心肝宝贝女儿,这可是大夫人在结婚二十几年后,老蚌生珠似的生下拼命生下的女儿,还丢送了自己的性命。
怜惜她刚刚出世就没有生母,加上几位姨娘又没有自己的孩子。所以大家过分地溺爱娇惯。让她从小养成了唯我独尊的蛮横性情,凡事得迎合她才可以。若是有任何的不满足,大哭大闹,绝不善罢甘休。
事到如今,完全被蒙在鼓里的可能只有宁可韵而已。
这会儿全城的人,恐怕也全都已经知道了。
忠义候府齐家特意的挑选在今天,按吉时到“锦箴阁”方家和城南杜家去下聘礼。一路上抬着三牲六礼,吹吹打打地绕了大半个城。
好风光,好热闹。
其实齐、方、杜那几家人早在上月中旬时,就已经由媒人们正式地开始了系列的纳彩、问名、纳吉等各项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