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猫白果进我家门半月之后的一天,我跟猫爸和王老师在小区的餐馆吃完饭回家,猫爸推门进屋的第一句话就是:有猫在这儿撒尿了!跟在他身后的王老师一通吸溜鼻子,然后确定地说:没错,绝对有猫尿味!我顾不上换鞋进入客厅,鼻子里涌进一丝熟悉的腥骚之气,但嘴上依旧言不由衷地说:未必是猫尿呢,有时候剩咖啡也是这味儿。为猫孩子们打掩护,是多年来我这护短猫妈的惯性反应。
猫爸和王老师对我的话毫不理睬,东闻西嗅,我心虚,也格外卖力地四肢着地匍匐移动,沙发地毯逐一排查。半小时后,一无所获,他们俩人放弃了寻味,猫爸上楼,王老师离去。我头晕眼花,扒着桌子站起身,眼睛对上焦的当口,看到餐桌上,我美丽的多格大盘子里,有一格满满的黄澄澄的液体。
接下来进入破案环节。我琢磨了一会儿,认为最大的嫌疑犯是白果。在这小疯丫头被收编之前,我家从未出现过这么精致的作案现场,这是其一;其二,它刚刚发现可以通过椅子跃上餐桌,而且对桌上的摆设非常好奇;其三,虽然它进门第一天就学会了使用猫砂,但极有可能认为那里并不是唯一可以撒尿的地方;其四,尿得这么周正,定是母猫所为,而芒果和加加,这俩没有案底的原住民,应该不会突发这样的灵感。
我跟猫爸汇报了我的发现和推理,他淡然地说:找到了便好,谁干的不重要,抓住案犯你又能怎样?我拍了照片给王老师发微信,他回说:反正肯定不是我干的,你看外边一滴都没有。
我仔细观察众猫,找不到任何线索,睡觉的养神的溜达的吃喝的追逐奔跑的,与平日没有丝毫的不同。看来破案无望了,除非安装监控镜头,逮住下一个作案者。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我外出归家,发现屋里从楼下到楼上,有大小十几滩呕吐的痕迹,呕吐物中没有猫粮和猫毛,但有血丝,可以断定不是吃多了也不是吐毛,四下查看,发现加加满面愁容地蜷缩在暗处。赶紧上网百度,有猫友说起家里新猫进门时老猫有过类似的过激反应,我心头一颤,想起白果到来之后,加加曾经与它厮打过,后来被无知无畏的小丫头占了上风,由此确信原本一向神经质的加加出现了心理问题。
随即脑子里像过电一样打了个闪:作案者或许是加加,她极有可能心怀焦虑以乱撒尿发泄不满表示抗议。
如果这七只猫换成七个孩子,我完全可以把他们叫过来开个会,言之以理动之以情,审个水落石出,而对于猫,我能做的只有通过观察和经验,以及对它们每一个的了解来推理判断。我检讨自己把过多的注意和关爱给了新来的白果,忽视了对加加的体恤,决定立刻开始为加加疗伤,开小灶拉偏手加倍安抚。
我的朋友蛋蛋妈养了四只猫,是个理科出身动物知识渊博的人,她时常感慨,如果我们能更多地通晓猫的行为语言,探察它们内心的感知就好了。我这个不懂科学缺乏理性思维的人就打岔说,这样其实也不错,懵懂的有距离感的爱更能长久。
我觉得养猫就像一场恋爱。人的爱情往往因为差异而开始,又因为差异而结束。这个过程或短暂或漫长,期间经历了太多的喋喋不休,我们试图通过表白自己获取对方的认同或者谅解,却往往因此生出更多的疑惑。我们为什么爱猫?在我看来,与猫相伴,最大的乐趣,就是那种介乎懂与不懂之间,一些知晓和一些茫然,渴望探寻未知而又无需争论辩解。因为如此,我们才有了这份长久的爱,或者咫尺之外,默默相望,恍若心有灵犀,或者相拥在怀,嬉笑玩乐,即便偶然被误解被刺痛,也一笑置之。
我特别喜欢微博上一个小兄弟对我说的话:猫姐,其实猫儿就是云。假若自己是朵云,看着世界。这话说出了我养猫的另一重快乐:猫让我时常挣脱开现实的自己飘渺到一个虚幻的世界,那里有世俗的热闹,也有寂静的欢喜。
加加在我的呵护之下摆脱了焦虑,不再呕吐,食欲也恢复如常,小白果在战斗中茁壮成长,虽顽皮依旧,但已与众猫相熟并逐渐显露些许淑女的气质,经历了短暂混乱的大家庭重现出往日的融合景象。
我欢欣了两天之后的某个上午,王老师在我家楼下的一声大叫打破了宁静,我在他一叠声的“完了完了”之中飞奔下楼,看到我那有洁癖的处女座搭档一脸愤怒地捧着他的书包,上边有一汪尚未渗透的猫尿。
旧案未破,新案又生。
我忍住笑,说:可以肯定,这次真不是你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