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侯镇独自一人又来到西郊案发现场。现场走了一圈后,一回头,侯镇发现一个疯子坐在一棵柳树下。那人高个,瘦瘦的,胡子长得超过脖子。那人头也不抬,正手持一把长木梳,对着初升的阳光,悠闲地整理自己蓬乱的头发。
“侯队长,这么早到这来干什么?”
“你是谁,怎么会认识我?”侯镇问。
“大名鼎鼎的侯探长谁不认识。公安局一楼大厅的光荣榜上,不是有阁下的照片和大名吗。 我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叫史诗明。人称史疯子。我不光疯,还有点二(二曹)。我说侯队长,你这么早来这儿,还是为了那具女尸案吧。”
“你怎么知道?”
“咳,这个谁不知道。我亲眼看见那辆小轿车抛下女尸,挂在树上。又趁着昏暗的月色匆匆逃跑的。我看那女的怪可怜的,在这陪了她几夜,怕老鼠把她给撕破了相。要是那样,那不是白长了一张好看秀脸了。”
疯子站了起来,拄着棍子要走。
“哎,等等。”侯镇拦住了疯子,顺手递给他一瓶矿泉水,说:“老哥,先喝口水,慢慢说吧。你记住那车的车牌号没有?”
“那天,我看见那轿车刹车时,尾灯亮了一下,车牌号好像是8674,对,是这个号。是咱本市的车。”
侯镇听他说到“8674”时,不自觉得愣了一下。心想,又一个8674号。是巧合,还是确有其事。
“我说,那天都那么晚了,你呆在这干什么,又怎么能看得那么清?”
“哼,侯队长,我外号是个疯子,你要这么说,那咱就拜拜。”
侯镇又一把拉住了他。
“别别,跟你开个玩笑。老九,不能走哇。我还想让你多给我提供点线索呢。”
“那天,来了两辆车,我跟你说的是第一辆,后边那辆车号是8889。”史疯子一边说,侯镇就一边用笔记,两人谈了近一个小时,临别,侯队长把随身带来的吃的都给了疯子,还塞给他五十元钱,让他到医院治疗一下。
这天晚上,已经很晚了,公安局副局长庄德相还在办公室里工作着。他先打了一通电话, 然后,点燃了一支高档雪茄烟。慢慢地吸着,看上去好像在想着心思。这时,手机响了,他拿起手机,接了一个电话。“啊,啊,我知道了。猴崽子(指侯镇)他要敢继续查下去,我就敢把他当成一个蚂蚁,用脚免了。好好,请放心!我一定办。”
“队长,车牌号我查过了。是一粮库黄标的轿车。另一辆,也就是8889号,是一个个体老板的车。虽然咱市的车牌号都是五位数,四位数就有重复号,但从那些重号里,我觉得这两辆车比较可疑。”
晚上,侯镇找来徐庆和,在办公室共同研究史疯子反映的情况。徐庆和喝了一口水,继续说:
“这个史疯子我了解,原来是有正式工作的。在交通系统一个养路段工作。有文才,会写作,经常给领导写个材料什么的。后来,跟咱市剧团一个女演员谈恋爱。女的也真心跟他好。正当俩人爱得死去活来时,史诗明家里人死活不同意。他只好跟那女的黄了。由于伤情伤志。就落下了精神不太正常的毛病。单位的班也不上了,有时也去,可他整日磨叽,也干不了什么。单位人管他叫史大魔症。家里的父母也去世了,有个已嫁人的姐姐,没有工作,也帮不了太多,他整天穿行于荒郊野外。”
“那,他说的话有多少是可信的呢?”
“这个,现在还说不好。”
“不过,我可以肯定地说,黄标这个人,有重大嫌疑。我们得派人盯住他。看他近来有什么变化。现在,咱们先调查一下你说的那个8889号。”
一辆警车在一个豪华别墅大院门前停下。侯镇抬眼望去,见院内不远处正停着一辆标致白色轿车。车尾号码正是8889。
侯镇从兜里掏出了证件,在院门口的门卫面前晃了晃,说:“同志,我是警察,我想见你家主人。”
门卫是一个20多岁的小伙,中等身材,眉清目秀。听了侯镇的问话,急忙回答:
“对不起,警官先生,我家主人今天不在家。”
“他上哪去了?”
“出门上外地了。大约一周以后回来。”
侯镇往里面看了看,见别墅是法国式建筑,构图奇巧,造型别具一格。院子里还栽了不少珍稀花木。甬道左边有欧洲的瓜叶菊、美洲的珊瑚花,马来西亚的金茶花……右边是梧桐、发财树,巴西木……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有主人有回来的迹象, 于是侯镇就说:
“回来以后马上通知我们,这是地址。”徐庆和把一张名片递给了门卫。
回来的路上,徐庆和开车,侯镇坐在一旁,抽着烟。
“队长,你说这家主人,会不会是作案后潜逃。”
“难说。现在来看,他跟这个案子是一定有关联。”……
车子回到刑警队,已经下午5点多了。一下车,李春晓就急忙冲他俩走过来,神情紧张地说:
“不好了,庄局来了。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侯镇没有表态,跟着李春晓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一进门,见庄德相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正在吸烟。
“啪!——”
“我说侯队长,在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分管刑侦工作的副局长。”庄德相见侯镇进来,用手一拍桌子,气愤地说。胸脯也一起一伏的。侯镇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你说,你们刑警队哪一件事事先问过我。你们眼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副局长吗。”
“庄局,是这样。我想,你一天工作也很忙。要会客、要开会、要汇报,还要管局里的一些大事。如果我连一些小事也麻烦您,使您事必躬亲,我怕您也会像诸葛亮一样,会累倒的呀。我这可是为你着想啊……”
“侯镇,你到是会说话。照你这么说,刑警队的事交由你这个得力下属就行了。想得挺美呀。那样也好,不过我问你,你私自调查案子,惹出事情来,上级追查下来,第一个要找的人是我。我能脱得了干系吗?不能,对不对?”
侯镇点点头,表示同意。庄德相接着说:
“所以,你必须把所有要调查的案子向我汇报,只有我点头才能去查。否则就是个人行为,就是违反纪律。懂了吧。”
侯镇不想和他再次发生正面冲突,没有再说什么。他想,你庄副局每天对刑侦的具体小事都要过问,还要我们做什么。不过他又想,以前,庄副局可不是这个样子。他只过问一些大事,具体小事从来不过问,现在怎么了?这种怪异作风后面,是否隐藏着个人私利和隐情呢?没容他多想,庄德相态度和缓下来,又说,
“侯队长,我也知道,这一段时间你很累。来,留下来陪我吃顿饭吧。我请客。就咱俩。”
“哎呀,我还有不少事呢。”
“你就别说事了。事多我替你处理,怎么样?你要是还把我当成你的领导,就留下来吧。”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上哪呀?”
“不远,就西边100多米,有个小饭店。”
两人下楼,步行来到春来早小吃店。进了一个小客间,二人落座。服务员走进来,递上菜谱,轻声说:
“先生,请您点菜。”
“侯镇,你点吧。”
“庄局,你点你点,我吃什么都行。”
“还是你点,今天我请你吗?”
“那好吧。一盘猪头肉,一盘尖椒干豆腐。”
“再点两个。”
“您点吧。”
“再来一盘酱驴肉,一盘秀菜。四瓶啤酒。”
这里菜上得挺快,功夫不大,菜上齐了。酒过三巡,四瓶啤酒也大半进肚,两人喝得有些醉了。侯镇想,诸葛亮说,交朋友可以醉之以酒而观其性。今天,我再陪他多喝点,看他到底怀的什么心?想到这儿,侯镇说:
“来来,庄局,平时咱们难得一聚,今天咱们一醉方休。服务员!再来4瓶啤酒。”庄德相说:
“侯镇呀,我也不拿你当外人了。有人求我,有些案子你就不要查了。至于为什么?我想我不说你也能知道。”
侯镇这才明白,庄副局是办案藏私呀。要在以前。侯镇会不管是谁,拍案而起,据理力争。可现在他成熟多了,他要虚与委蛇,看看这个庄副局到底要干什么?
“庄局,我这人年轻,你是老前辈,我有时遇事鲁莽,请多担待。来来,我敬您一杯。”
“没说,没说的。小侯哇,我是看着你长大的。这年头,最低起码,谁不为自己留条后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个社会,是个人顾个人啊。咱们也不是傻子,干吗那么认真。”
侯镇看到庄德相今天真有点多了,他已经有些酒后吐真言了。侯镇觉得还应该让他再喝高点,看看他的进一步表现。于是端起酒杯说:
“庄局,我再敬您一杯。”说完,两人一碰杯,一口把杯中酒干了。
“来,庄局,再干一个。”
“你爱人常下工地,你们两人长期分居,有机会,我帮你把她调到市交通局机关工作。不然孩子都不好带不说,最低起码,两口子不睡一个被窝,多寂寞呀!”
“来,庄局,为了你这么关心我,再干一个。”
“来,啊,不,最低起码再干三个。”
“庄局,薛丽白是被谁杀的,你知道吗?”
“我知道,为这事人家把好处费都塞到,啊……”
庄副局长刚要再往下说,突然有些醒酒,这个可是打死都不能说的呀!连忙打住,不再做声。过几分钟后,才忙顾左右而言它。
两人出了饭店,外面已经黑了。庄德相提出要泡泡脚,侯镇为了进一步了解案情,只好陪着他。他俩打了一辆电动三轮车。当车行驶到一家洗浴中心门前时,庄德相让车停下,两人一先一后走下车来,侯镇付了两元车钱 。侯镇抬头看了看霓虹灯招牌,只见上面写着:芳草地洗浴中心。
呀,这不是薛丽白曾经在这里打工的地方吗。进了屋,侯镇仔细一看,吴老板侧坐在远处的一个沙发上,在跟一个男客聊天。这里正是薛丽白呆过的地方,前些天,他还来过这里。侯镇想,今天可千万别让那吴老板认出来。那样可就麻烦了。好在吴老板一直没有回头。一个领班妈咪把他俩领进了一个二人雅间,只见屋里摆着两张床,墙上贴着一张一个女子为男人按摩的半裸画像。当小姐端来洗脚液,为他们泡脚时,庄德相瞅了一眼侯镇,说:
“今天,她们提供的服务,有人替咱们买单。”
“谁呀?这么大方。”
“这个,你就不要多问了。只管消费就是。”
侯镇略微皱了一下眉,心想,这庄局山猫不是山猫,是鬼兔哇! 看来,想从他这儿套出点东西,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自己还真得留心点。小姐为他俩刚洗完脚,又出去倒水,回来又要为他俩按摩。侯镇想,在这里待时间长了没什么益处,而且庄局长有点醒酒了,也不会再说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不如自己装病,好尽快离开这里。于是,他装出肚子疼的样子,两手抱着肚子直哎哟。庄副局长问:
“怎么了,侯镇?”
侯镇一边哎哟一边说:
“庄局,可能是今天酒喝多了点,老毛病阑尾炎又犯了。以前,我总吃消炎片顶着,今天看来不行了。”
“不是胆囊炎吧?是阑尾炎好办,有时间作手术,拿掉它算了。最低起码,免除后顾之忧,今后不疼了。要那样,我叫车把你送医院吧。”
“在这个地方叫车,影响不好哇。我还能挺。还是自己去医院吧。” 庄德相只好让他一个人回去了……
晚上,侯镇望着窗前的明月,睡不着觉。他在考虑近来的几起案子,从何处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