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誓什么的,通常都不可信。”他按住她的手,琥珀色的眼瞳中,似有亮光透出:“你只要对自己许诺,就足够了。”
“你真大方。”
“不是大方,在我们北狄,人们都相信,神灵住在每一个人的心中,如果连自己的心都要欺骗,那么,这个人注定是要被神明抛弃的,成为堕入黑暗的孤独灵魂。”
夏清一怔,重复一遍:“被神明抛弃的、堕入黑暗的孤独灵魂……”她像是有些害怕一般,拍拍心口,“听起来好可怕,比死亡还要可怕。”
斛律楚邪点点头,沉声道,“没错,所以在北狄,无论是平民百姓亦或是皇室宗亲,都因心中对神明的敬畏,不敢轻易作恶,否则,一旦神明降下惩罚,将永世不得超生。”
这样啊,原来信仰,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
“这么说,如果我再欺骗你,我也会被神明抛弃了?”她抬头,看着斛律楚邪笑问。
摇摇头,斛律楚邪的目光,霎时间变得温柔而黯淡,“不,你与他们与我们都不一样,你不是北狄人,住在心中的神明,对你是没用的。”
有些莫名的难过,就因为自己与他不同吗?
都生而为人,什么北狄,什么梁国。
都是一样的人,不是吗?
这样的话,她却说不出口。就算说了又能怎样,她亲眼见过梁人士兵残杀北狄百姓,如果在那之前,她说出这样的话还情有可原,可在经历过那样残酷的事实后,她再说出这般道貌岸然的话,岂不是与那些杀人者一样吗?
马车上,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看着那些绿树红花,一点点消失在视野中。夏清忽然感到有些疲惫,放下车帘,靠在车厢壁上。
宝筝将薄毯抖开,盖在她的身上。
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如此决绝地离开梁国,但只要是王妃的决定,她都会毫无怨言地跟随。
“王妃,你身体一向虚弱,听说北狄天气严寒,不同于梁国,就这样过去真的没关系吗?不如我们晚一点再去。”宝筝为她盖好薄毯后,忽然提议。
虽然这个提议让一旁的斛律楚邪感到十分不满,但碍于夏清的面子,他也不好叱责宝筝。
夏清摆摆手,“又不是第一次去了,没关系的。”说完后,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对了,我已经不是三王妃了,以后别叫我王妃。”
“啊?”宝筝诧异:“怎么会不是王妃呢,王爷明明……”她本想将元睿留宿她房间的事情道出,可一接触到夏清警告的冰冷眼神后,又什么都说不出了。
夏清坐直身子,随意掠了掠鬓边的头发,目光扫一眼马车里的人:“休书都写了,当然不再是三王妃了。”
“休书?”一听到这两个字,宝筝的脸都白了。
为什么会这样,王爷明明已经接受了王妃,为什么最终还是要休了她?怎么可以这样!
看了眼流露出既伤心又愤怒表情的宝筝,夏清便知她在计较什么。
只怕是想起了以前发生的事,想到元睿再一次休妻,难得有脾气的宝筝也生气了,不过,这一回,她可真是冤枉了元睿,因为写休书的人,不是他,而是自己。
“嘟囔什么?”夏清伸出手,在宝筝脸上一捏:“你在怨怪我吗?”
“没有,奴婢哪里敢怨怪王妃。”宝筝闪着泪汪汪的眼睛看她。真是的,王妃为什么总喜欢捏自己的脸。
“唉……都跟你说了,不要再叫我王妃。”她松开手,将实情道出:“休书是我写的,我休了王爷,所以,从今以后,我是自由身了,不是什么王妃。”
此话一出,马车里的人,除了斛律楚邪以外,所有人都是以一副见鬼的眼神在看着她。
宝筝连话都说不出,结巴道:“休……休王爷?怎么……怎么能休、休掉王爷?”
素素也是一脸惊讶地看着她,不同于宝筝,她眼中还带了些崇拜色彩:“哇,夏姐姐好厉害,从来只听说过男人休女人,却从没见过女人休男人,就是我们胡人,妻子若是不想和丈夫继续生活,也要对方同意才行。”
“男人和女人本就是平等的,既然男人可以写休书,女人又为何不能写?”夏清扬起漂亮的眉,双手枕着朝后靠去:“我不但写了休书,还找了一群男人,把元睿的宠姬给轮了。”说到这里,她漆黑细长的眼睛,如月牙一般弯了起来。
虽然口中说着那样恶毒的话,内容也绝称不上是美好,可由她说出来,却能无端让听的人也一同感到兴奋。
“轮……轮了?”素素不解,看看她,又看看自己的义兄。
斛律楚邪笑得眼角纹路都皱起,扯过素素,将她推至自己身后:“哈哈,这种事情,也只有你这种女人可以做得出来,我喜欢!”他笑了一阵,忽然又严肃道:“但是,以后这样的事情,单独对我说就好,可别教坏了小孩子。”
素素在他身后不满地嚷嚷:“什么小孩子,你才是小孩子呢!我已经长大了,是吧,东郎?”素素转向角落里默不作声的少年,不知是不是夏清的错觉,自从东郎上回帮助她逃跑而负伤后,他便像是换了个人一样,以前虽没有素素这么聒噪,但也算是开朗活泼,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这个少年变得如此沉默寡言。
听到少女的问话,一直不说话的少年抬起头,看了眼素素,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素素显然对此不满,摇着东郎的手臂:“你一定在心里笑话我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一个小孩子,但你碍于我的身份,却又不敢说,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