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三月份,天庐山的道观给了门下弟子一个巨大的难题,说,要求背着一柄长剑,端着三个茶杯,且在茶水不洒出的情况下从墙头飞奔到屋檐上,这个墙头的长度约六十米,宽可站一脚要求在十秒以内完成,那么问题来了,下山的三百块钱手续费交还是不交?
秦述听题的时候,把用布裹着长剑背到了背上,他拿托盘端好了三杯茶,然后用另一只手开始爬梯子,攀到了半截的时候才听完题目。秦述想了想,又从梯子上撤了下来,丢下剑,把茶杯重新摆好之后,从兜子里掏了三百块钱交给老道士。
灰头土脸的老道嘴角和胡须上还沾满了油腥,有句话说道‘见钱眼开’。他虽然眼睛看起来还是没睁开,但是脸上的表情精彩程度已经是难以形容了。他拍了拍秦述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不错,这些年师傅没白教你,你先别急着走,师傅还有事儿要托付你……”
秦述拿一块方巾把脸上带着酒气的唾沫星子才干净,瞧了瞧这块手巾,终归是没舍得丢,三百块钱是在景区打工做表演挣来的,这块手巾是额外的赠品。
这时候老道已经从怀里掏出了一件东西。
“徒儿啊,为师这里有件东西,十分的珍贵,当年是费劲千辛万苦才争取到的,如今把它交给你,你要好生保管,到了山下一定要帮师傅修好它!”
秦述看了看,是一部诺基亚的手机,摄像头好像是坏了。
老道交代到:“里面没什么东西,你别乱看。”
“知道了。”秦述慎重的点了点头。其实他小时候无意间也看到过里头的东西,至于内容,与其说是无以言表,不如说更倾向于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那种,大家都懂的。不管怎么样,下山之后先把手机给修好,然后找机会给老道送回来。
秦述什么时候上的山,是完全没有记忆的。从印象中来说,他是打小跟着老道一起生活的,在山上住着除了一些原居民和少数的游客,就很少见到别的人了。只是山下有一家饺子馆,老道有时候会带着他去一趟,大概就是过年的那天会过去吃顿饺子。
要说对这座山的感情,借以诗词,那就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去年买了个登山包。
路太不好走了!
上山容易下山难,下山的路不好走。这里虽然是景区,不乏公交巴士,但是通往这个道观的道路九曲十八弯,没有一条能通车的。离这最近的景区站牌,步行最少也得走五六个钟头,秦述毕竟是练过多练功夫,吃过苦的人,咬咬牙,还是没问题的。
眼看徒弟要走,老道士终于也有点忍不住眼泪了。
可惜的是再想说些什么,那道身影已是越去越远。
转身再看,道观里除了自己,竟然已经没有他人了,老道士突然一把将三个茶杯摔得粉碎,咆哮道:“你-娘-的,这个小王八蛋,老子的山地车啊!”
给了师傅三百,这车保养得还算可以,下了山大概能卖四五百,不亏。
瞧着那辆看起来干干净净的山地自行车,秦述点了点头,从包里取出一块素饼,慢慢地吃着。山里多少有点野兽,猴子兔子不在其数,有只野猴恰好在附近听到声响,不由得靠了过来,想要一看究竟,秦述也不在意伸手递了块素饼过去,那猴子反应风雷电掣,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便来到秦述身前抓过素饼,接着转身逃跑。
秦述只是一探手,就把它给擒了回来,这猴子百般挣扎叫嚷,秦述没空理他,略一琢磨,耍猴是个赚钱的法子。
早在山上听师傅教诲,要在山下活,主要是钱。当时老道还说:“如果不是老子没钱,哪个龟儿子想当道士!还来这么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破道观?”
那猴子想要挣脱,秦述手掐着它后背也不知道什么穴位,令小猴愣是使不上劲,四肢像是瘫痪一样动弹不得。这猴子面如死灰定定地盯住了那块掉在秦述手里的素饼,指不定心里正骂娘呢。
为了吃你这块吊饼,劳资要被这个吊人吃了。
也是秦述想着法挣钱的时候,忽听一声尖叫。这声音听起来不像是个男人,但是似乎是遇到了什么困境,秦述心想生意来了,救人一命至少两百块钱啊。
他三步化作一步,嗖嗖的往外蹿。手里的猴子早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拨开野桃树的枝子,探头一看。
一人正站在坡下的溪边望着南方破口大骂,南边也不知道有什么,放眼望去也是一片树林,不见什么动静。
再细瞧眼下这人,身高一米八三左右,剃了个寸头,上穿灰色T恤,一件本来款式宽松的衣服被他浑身肌肉硬是撑成了紧身衣,下面还穿了条豹纹的裤子,着装看起来十分的另类。眼下除了他没别人了,可这人明明是个男的啊,不可能是他吧?
正纳闷呢。
那人耳朵一动,一扭头看见了坡上的秦述,眼睛一亮:“朋友,搭把手啊?”
听这嗓子,尖锐高调,娘里娘气的,偏偏是个硬朗的大汉。
秦述突然有点不敢下去了,但此下这情况不容他遁走,便一跃而下来到那人身前,他情绪紧张:“有什么需求吗,我们没有特殊服务。”
那人看他这一跳,开心坏了,嗓音也更高了些,这回别说娘了,跟着鸭子似得:“朋友也是练家子啊,那更好了,帮个忙吧。”
秦述仔细看了眼他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啊,试探道:“什么忙?”
“我胳膊腿都掉了,你给接一下行吧?”大汉面带尴尬,是意识到自己声音的问题了。
秦述当下心里一惊,这人胳膊被卸了看出来了,腿怎么也有问题了?
这必然不是一般人啊,一般人腿被卸了,别说站整个腿都是软的,可是这位往这一站,立如铁塔!稳稳当当!
好,冲着这手功夫这忙也得帮。
秦述点了点头,上去双手扶住他的胯,轻轻上提,然后猛然一落,只听咔嘣轻响,这人俩腿一个小跳蹿蹦了一下。
大汉也不怠慢,接着这股劲顺着脊椎往上顶,这一下子把肩上的锁也给冲开了。当下落地站定,他一抬手拍在自己胸膛上,然后从嘴里吐了口浓痰。
大汉一抱拳:“兄弟好本事!我叫许岩东,谢谢你了。”大汉一开口,声音也变了,浑厚低沉,更添爷们气概。原来刚才他不单是手脚出了毛病,连嗓子都被锁住了,全靠一口丹田气冲破难关开口说话。
秦述暗自点头,忙回礼:“你也是好功夫,被人锁了还站得那……”
他话还没说,就见许岩东迅速地从裤腿里抽出两个支架,然后铛铛扔到了地上。
场面有了片刻的沉静。
许岩东倒是没什么反应,自顾自的揉了揉腿。
“哎呀,这玩意儿可沉死我了。早就知道那小子练过二十四筋骨锁,准备了这俩东西,没想到这么吊!”许岩东气的咬了咬牙,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抬头看向这突然沉默了的恩人,感激道:“对了朋友,你谁啊?”
秦述呆在山上多年,其实从来都没穿过道袍,老道一向给他置办运动装、休闲装。今天穿的就是一件休闲体恤,还有一条牛仔裤。根本看不出来是从道观里出来的。他略微思索了一下,诚实的说道:“我其实是一个道士,今天起师傅准我下山了。”
许岩东目光大盛,满是敬佩的道:“兄弟你那么吊,你师傅肯定更牛比了。”
秦述仔细回想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老道被饭店老板打得头破血流戚戚然地滚了出来,手里还拿着半个鸡腿的场景,才认真地回答:“不敢当不敢当。”
“你甭客气了,坐下聊!”
于是,秦述应邀而坐。
“你知道我来这干嘛吗?”许岩东神秘一笑,突然发问道。
秦述摇了摇头。
许岩东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知道就好,兄弟你虽然功夫不错,但毕竟是山上下来的,没有班底。不过咱们挺有缘分,我自己有一个团队,叫做‘熊吊膀’,你有兴趣加入没有,你来的话我就把事儿告诉你。”
熊吊帮?这名字怎么这么脏呢。秦述脸色变得不怎么好看。
许岩东意识到秦述误会了,连忙解释道:“熊吊膀,吊是吊起来那个吊。”
“我知道,你不用解释了。”秦述一副能理解的沉重表情。
许岩东一拍大腿,喊道:“我日,这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摆了摆手,叹气:“算了,咱不提这个,兄弟你帮了我一次也不算外人,不怕告诉你,我们这次来天庐山,是追豹子来的。”
话音一落,他悄悄地打量起了秦述,但是秦述的反应却令他在接下来的谈话中放松了不少。因为秦述——睡着了!
“嗨,兄弟,你怎么睡了!”许岩东一脸日了狗的表情。
“嗯?”秦述张开眼瞧了瞧他:“不好意思,暗想着到晌课时间了,我准备默诵上清经。你刚才说到哪了,豹子?我们天庐山一向很平和,而且地方我们这是个小峰,地方不大,不可能出现猛禽凶兽却没有被发现啊。”
许岩东暗自消化了一下秦述曾作为道士的莫名其妙之处,然后才缓缓开口说道:“此豹子,非彼豹……不过,这只豹子也确实没在这个峰上,我之所以来到这儿,其实,是被人引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