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夜,别练了,吃饭吧。”一个身材高大的道士对院中正独自挥一把短剑的小道士说道。
“嗯,师兄今天有些带油水的东西吃吗?”小道士停下剑走了过来,正是已经拜入虚云道人门下的苏夜。苏夜自白琰走后,觉得天下之大,也没有什么好去处,便留在了上清道。虚云道人本就有收苏夜为徒之意,考验苏夜一番后,便收了他为徒。苏夜现在是虚云道人最小的弟子,排行第六。
那个喊苏夜吃饭的道士是虚云道人的大弟子静月。本来静月的资质天赋极高,又肯努力,一身功夫精进很快,可以说是上清道静字辈的翘楚。当年三佛寺的二代首徒清水和尚与静月比较功夫。先是论经,两人比了有半个多月,最终清水和尚以一问胜出。接着比武道修为,又比了约半个月,静月惨胜。一时间,两人的比斗事迹也成了修行界茶余饭后的谈资,大家都感慨上清道和三佛寺又要出了不得的人物了。谁知造化弄人,静月和清水和尚两人因名头太响,渐渐有些浮躁,竟然私下相约,去砸百毒山魔云老祖谢倩华的道场。那谢倩华如何也是老一辈有数的高手,凭一己之力撑起百毒山道场,哪里是好对付的。清水和尚和静月被谢倩华困在他的成名毒阵——天嚣毒阵里约有三日,被折磨得死去活来。好在谢倩华看在上清道和三佛寺的面上没有下死手,让闻讯赶来的虚云道人和心若大和尚接了去。不过天嚣毒阵煞是厉害,清水和尚和静月受了毒雾浸染,要整整三年方能修养好。静月回到上清道便一直在自己开辟的小院内休养,颇感无聊。三年前,苏夜拜入虚云道长门下,静月便向虚云讨来苏夜这个师弟,由自己负责苏夜的基础修行。
“你小子,真不如你师兄我。想你师兄刚入上清道,每天豆腐青菜,青菜豆腐,年关才能闻得一点肉味儿,但什么时候嘴馋过?什么时候埋怨过?”静月笑着从饭笼里端出一个小盘。五六个晶莹剔透的薄皮包子端端正正坐在盘子上。
苏夜见状大喜:“那是那是,大师兄的毅力我哪能比得上!”说完放下剑,抓起筷子就夹起一个小笼包。
“啪”的一声,苏夜的筷子应声而落。静月握着一支筷子,似怒非怒地看着苏夜道:“去洗手!”苏夜苦笑,只得不舍地看看玲珑剔透的小包子,去竹管边洗手。
“你心性还是不够稳,这都三年了,《磐石经》上的功夫还是没有打牢根基!”说时,静月端出其他小菜,又拿布擦了擦手。
“嗯嗯,大师兄放心,只是机缘未至。机缘到时,《磐石经》上的功夫自然是水到渠成!”苏夜回来夹起包子,似乎并不太在意,三年来在上清道的生活使他看开了不少。
静月也无法,平日从虚云道人那里多多少少也了解了苏夜的情况。他也是家破人亡的人,十分同情苏夜,因此并不大想强迫苏夜苦练功夫。犹豫一会儿,静月端起酒盅轻轻抿了一口,严肃道:“你知道,我虽身在玄门,却不大信老庄的学说,过分无为始终不是好事,不利于你上进。你看你其他的几个师兄师姐,哪个不是卯足了劲往上精进?须知修行虽是水磨工夫,但也是不进则退。日后随着年龄愈大,根骨愈老,天资便成了摆设,追悔莫及又能怨谁?”
“师兄教导的是,苏夜记着了。”苏夜放下筷子,默默看着桌面。
静月看苏夜这样子,担心自己说得有些重了,但实在不愿苏夜这块良材美玉毁了,摇了摇头终究没有说什么,端起酒一饮而尽后转身离去。
苏夜抬头,看见静月拿起自己的短剑舞将起来,那短剑在自己手里光彩全无,只能说是一块一无是处的凡铁,但在静月手里却流光溢彩,陆离之色久久回旋,不时飘出迫人的气息。
那正是《磐石经》的“体动”部分。苏夜因为自白琰离开后,心性一直没有稳下来,只能修习《磐石经》的“静观”部分,平日再三恳求,也只学到了一般的舞剑导引之术。静月的剑舞得极好,一丝丝对天地造化的体悟不断从剑滑动的轨迹内流泻出,好似流水一般。
“静月师兄的剑术真是好,看来离休养好身体不远了。”不远处突然飘来极为轻柔灵动的声音,苏夜不用刻意去看便知道是西山的静素师姐。
静素一身素衣,头发散披,并未束起。左手提了一个精致的小竹篮,想是西山的厨房内又做了什么好吃的点心了。静素把小竹篮轻放到桌上,笑着把酒都收了,从竹篮内端出几盘点心,示意苏夜坐下吃。自己却拿出细如水的素女剑朝静月走去。
苏夜坐下,却无心再品尝美味的点心,两只眼眨也不眨地看着静素和静月两人。
静月放下苏夜的短剑,取出自己的长风剑,飞跃到院外的空地上继续舞动。平缓轻柔,似湖面涟漪的纹波,细草零叶随着长风剑的律动,都在风中轻舞。静素凝神看着静月舞剑,并不动弹。手中的素女剑似蝉翼般微微颤动。好听的剑吟如有生命,细细嗅着空气中掠过的长风剑气息。
突然,风陡转疾,草叶簌然有声。静素身体向前一跃,素女剑如蛇信般弹出直击静月。本来气息平和的长风剑也猛然变得凌厉,寒冷的剑气划出波浪的纹路,一排排向素女剑涌去。
素女剑剑身极为纤细,韧性十足,对着长风剑推来的剑气毫不畏惧,几个轻巧的闪弹便搅碎了剑浪。也是静月修为尚未恢复,中气不足,否则这些剑浪即便挡不住素女剑,也不至于这样被轻易破去。
眼看素女剑便要挨近静月的身子,只见静月突然使出一招燕子抄水,身子猛地纵出丈远。静月深知静素的素女剑变化多端,又兼有阴柔特性,一单贴近自己,长风剑便只有守着的份。因此躲开过来的素女剑,打算专门用内家气劲引出长风剑的剑力,将素女剑的凌厉狡诈隔空破去。
静素自然也知道静月目前的困窘,但并不逼迫他,特意留出一段时间让静月脱身。
天空的暗色愈发浓郁,清风送来阵阵草木独有的湿寒味道。渐渐细细的雨丝迫不及待地落下来,倾斜的细雨落到人脸上,格外清凉。在屋顶上汇聚的雨水跳着滑过房檐,顺着细草杆滴落。苏夜伸出手指,点了一滴雨水,用舌尖舔了舔,不禁又想到以前和白琰在魏国颠沛流离的日子。
院外,静月和静素两人相对凝眸,伫立在雨中的身影分外萧瑟。
静月动了,长剑在头顶以手柄为圆心转了一圈,形成一个完美的圆面,雨水在圆面上崩落,一个个水花在一瞬间绽放自己短暂而美丽的生命。长风剑的剑气愈发凌厉,静月的内劲借着长风剑的剑锋外放,把不断落下的雨丝弹得如同乱发。
突然,一声长长的不断颤抖的剑鸣,和着规则的生命律动,就这么悠扬地弹出去。伴随着的,还有一排排浑厚的气浪。静素的眼睛细细地眯起来,手中的素女剑仍旧如前,几次不断地挑拨轻刺,好似蛇信在空气探动。
那些成排的气浪被静素的招式一一破去,静月闭上眼睛,仔细听着素女剑探身的规律。在素女剑连破五道气浪后,静月身体猛然一震,长风剑改为刀式,由右至左斜劈一道剑气。剑气极快,竟然迅速破掉静月先前打出的气浪,迎着素女剑抖动的缝隙穿进进去。静素见状急忙撤回剑,身体往后纵远,素女剑上下划动,企图用此法将斜来的剑气划断。
谁料长风剑气虽被划断,威势不减,使静素招架得更繁忙难支。静素莞尔,又是一个后纵撤回剑。那飞来的长风剑气也似有所感应,片刻之间已烟消云散。
“静月师兄对于剑术又有所进益,看来谢倩华老先生的毒阵也不是全无益处啊。”静素收剑,知道此番比剑她已然败了,不过也不大放在心上,反而替静月高兴。
静月闻言有些窘迫,苦笑:“师妹又来挖苦我,当年那点破事真是羞于再提!惭愧!惭愧!”
“师兄的资质毅力都是上乘,修为进展也非寻常人可比得,只是以前对于剑术体悟着实不深。此番比剑,师兄已经可以闻剑音而晓对策,不可不说是祸兮福之所伏!”
“枉我在上清道呆了二十多年,竟然只是学得几分皮毛就骄纵不堪,着实羞人!若不是谢老先生手下留情,何谈今日的精进?说来,日后修为有成,定要还了谢老先生的人情。”静月放下剑洗了洗,径直走到桌旁坐下,夹起一小块蜂糕吃下。
“师兄,我的功夫何时能修到你这番境地?”苏夜经常看见静月静素两人切磋武艺,今番又见,更加心动,心中想着他学艺有成方能保护白琰,便殷殷问道。
“唉——师兄我这点本事算得了什么,再说一身毛病,苏夜师弟切勿以我为榜样!只要你肯静下心,细细打磨自己,超过我也不过是年把的事情罢了。”静月见苏夜显露积极的意愿,心中十分高兴,不由得鼓励苏夜。
静素闻言也只是笑笑,并未作声,独自走进屋内帮两人拾掇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