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必烈自下旨自草原回去襄阳后,旨意下了的第三天便启程了,因他想着在正月十五前赶到襄阳,一来可以凑一凑汉人过年的气氛,二来也可尽早知道些襄阳的近况。而因又带了赛罕一起回去,便安排他做了赵心玉的跟随,骑着马随在勒勒车左右,一路同她说笑着。赵心玉可是不知道忽必烈的心思,只当这个皇帝爱才,便视了赛罕如娇惯自己的兄长一般同对方谈天说地,远到炎黄二帝,近到襄阳战事,悲到梁祝凄情,喜到西厢眷属,真是无话不谈。赛罕自然乐得与她说话,恨不能时时在一起才好!于是这一路上便也放开了胆子,也亏了忽必烈暗里吩咐旁的人不要打搅二人。
就这样一路说着笑着玩着,行了半月有余,终到了襄阳城附近。早几日接到书信的图那已将城中的一切安排妥当,这一日接到士兵来报说忽必烈一行已到了襄阳城三里之外,便与卜远、韩忱鹳及史天泽穿戴起来,一路迎了出去。
“图那恭迎大汗!”图那见了忽必烈,倒身便拜,根本无暇顾及在对方身后的勒勒车。
忽必烈笑道:“我走了这许多日,襄阳城还是如此的有序,看来,我没有选错人!”
“承蒙大汗厚爱,图那自当尽心竭力……”
“总是说这些客套话,父汗才不喜欢听呢!”赵心玉在勒勒车里冲他笑着。
“公主出去这许多日,越发动人了,气色也好了很多,只是……”图那说着用极为不快的眼神看了看居然与人儿靠得很近并同她有说有笑的赛罕,而后转向人儿笑道,“不知是否是下人保护不当,竟然让公主受了伤!若图那在公主身边,便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赵心玉摸了摸脖子上的那条浅浅的伤疤,刚想说些什么,就见赛罕同样笑着对他说道:“只是不知到那时公主是否伤得更深!”
依图那的脾气,若是在平时,这会子早就发作了,可现在是迎忽必烈回城的时候,若是现在发作,就算忽必烈不怪罪,也会让旁的人觉得自己不够气度,便强忍了忍,再次向忽必烈拜道:“大汗,城中已备好美酒佳肴,恭迎大汗!”
“哈哈哈哈……好!”忽必烈颇有深意地大笑着,似是不经意地回身看了看赵心玉和赛罕,又转过身来看看面前的图那,再次笑了笑,便不再答话,笑着一勒缰绳径往城中去了,刚走几步,又转过身来对赵心玉说,“玉儿,你也许久不见这城中的景色了,不必与我同往。赛罕怕也没有来过襄阳,就让玉儿带你在这城中转上一转。只让卜将军、韩统领与史丞相与我同行便可,”说着便一路进城去了。
“大汗这招棋委实妙哉!”卜远同情地拍拍图那的肩膀,起身追忽必烈去了。
“晚上等你吃酒啊!——带着公主一同来!”韩忱鹳没心没肺地说着。
而史天泽也只是笑了笑,并不说话。
“父汗玩的什么把戏?”
才回了襄阳,本想着好生团聚一番,可不知义父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直到眼前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自己和图那、赛罕,赵心玉也还是一头雾水。
赛罕下得马来,向赵心玉一伸手:“公主,这随便逛逛,再坐车可就不好了。”
“哦……”赵心玉随口应着,却没将手交给对方,而是自己扶着车框下来了。
“公主……”图那走到赵心玉面前,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深深地看着她,竟似不相识一般。
“我有什么奇怪?”赵心玉皱了皱眉。
图那叹道:“只可惜公主颈上的一道伤疤,若没有,实乃完美。”
“你有碎银子没有?”赵心玉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样,没头没脑地问。
图那一愣:“出来匆忙,不曾带什么银子。公主要做什么?”
“你带了没有?”赵心玉转向赛罕。
赛罕笑眯眯地从怀中摸出一个小袋,交到赵心玉手中:“这里面共有二十来两碎银,应该够公主逛街所用了。”
“谢谢啦!”赵心玉毫不客气地将银袋收了起来,“你们两个好生聊罢,我自己去玩!”说着一蹦一跳地跑了。
“你要跟去做什么?”赛罕冷冷地对也要跟上去的图那说。
图那笑了笑,用手指指天上:“明月还没有出来,你却糊涂了。今日是元宵佳节,大汗却让我们两个处在一起,看来这个节是过不得了!”
赛罕冷笑道:“哦?那你为公主预备了什么?”
图那不说话,却用力地拍了拍胸口,用极为挑衅的眼神看着对方,像是恨不能要将对方一口吃下去。
赛罕摇了摇头:“大汗是不会同意的。”
“你何不问问公主自己?”图那似乎相当自信。
自信……
也许罢!
图那虽钟情赵心玉,可认为自己终究只是一介莽夫,而对方则大元的公主,——就算不被忽必烈收为义女,她也是旧朝的郡主,身份高贵,所以纵然心中有情也是难以说出来,踌躇之间,心中自然苦闷,可对对方的情却愈来愈热。
赛罕笑道:“我自然不怕问,可却怕你无地自容,你若因此自尽了,算是谁的错?”
“公主对谁如何,日后自见分晓!”图那也懒得与对方争执,简单地整理了一下衣襟,追赵心玉去了。
“没有大汗的旨意,你现在做得再好又有什么用?”赛罕想了一想,转身进城往大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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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佳节同春节一样,是汉人必过的节日之一。这样的节日也是赵心玉最喜欢的:在挂满不同花灯的夜市之上,欣赏着金黄的明月,璀璨的烟花,若是这时再下上一场不大不小的雪,一边提着花灯,一边吃着酸甜的冰糖葫芦,当真是惬意。故此在晚上与忽必烈一同的赏花灯晚宴上,赵心玉只想着能赶快到街上去转上一转,因此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玉儿,是不是在想着什么好事?”见义女似是无聊地用筷子拨弄着面前的瓜果,忽必烈问道。
赵心玉确是在想着心事,因此听见义父问了,也只是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看了看生父景王爷,却见他与史天泽谈得正酣,还不时饮上一两杯酒以示看法相同,当真是个爱酒的王爷!想着,又转头看了看大殿之上的歌舞,不禁摇了摇头,叹道:“总是看这些也没甚意思。父汗不若让我到街上去走一走,一年只有一个元宵佳节,若是错过,便只有等明年了。”
忽必烈笑道:“你要独自一个人去?”
“不然父汗也一同去?”
忽必烈摇了摇头:“我还要与重臣商谈一些事情。不若,就让……”他话没再往下说,却看了看坐在下首左边的赛罕和坐在右边的图那。
赵心玉“噌”地站了起来:“我才不要他们两个跟着!路上尽说些冷言热语的,漫说现在是过节,就是不过节,也让他们搅没了兴致!”话到此处,却又停顿了一下,像是自言自语般地,“其实……”
“其实什么?”忽必烈穷追不舍。
“……没什么,”赵心玉坐了下来,“总之我就是不要他们‘两个’跟着!”
她故意加重了“两个”二字。
忽必烈暗自赞许了图那:赛罕的爽直未必不是件好事,可与图那的聪慧比起来还是差了几分,且图那在做什么事情前似乎都不会说出来,可这样更能让人佩服他:当一件事情出现了结果,那必然也就是事实了,任何人都无法再说些什么。
忽必烈打从心里笑起来:自己这个义女终究是汉人,有着江南女子特有的矜持,就算只想与其中的一方同行,也是如此含蓄地说出来。便细想了一想,向图那和赛罕分别点点头,示意二人到自己身边来,二人见状连忙迎了上去。
忽必烈笑道:“玉儿现在想到街上逛逛,去看花灯,你们两个谁也不许跟着她!”
“可是……”赛罕迫不及待地想要发表意见。
“请大汗放心,我们一定不跟着公主!”图那神秘地笑着。
不过,他也不是个让自己吃亏的人:聪明到一定程度的人都会这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