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何意。”
见了眼前的情景,范文虎顿生爱将之心:自己尚没有如此的功力,又何况手下的士兵?若此人能为我所用,岂不是好事?但若是为敌军效力的,事情便难料了。
图那笑笑,并不搭话,而是走到一辆珠宝车前,随手搬下一只箱子,打开,竟是满满一箱的金锭子。
图那笑道:“将军,可否给兄弟们口水喝?”
“……”
忽地有大宗金银财宝从天而降,范文虎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但见到对方武功虽然高强却并无伤己之意,沉思了一会,便示意自己的兵停手,让他们进城。
图那此前并未来过郢州,与襄阳比起来这里要平静许多,这更让他觉得此事可行:若范文虎同那徐子成一样是个势力小人,郢州说不定也早被占领了。想到此,图那便有些后悔当初的轻敌:若不是打了败仗而退出襄阳,徐子成与朱明嵩也不会逃跑,这会子说不定又当什么大官了。
范文虎领众人来到军营,安排随同图那来的人到营中吃酒,自己则和图那坐在中军帐。
范文虎道:“现在没旁的人了,你想说什么便说罢。不过,我是喜欢银子,可郢州城中并不缺这个,无功不受禄。”
图那笑道:“这些东西自然是送给将军的,也知将军是个爽快之人,不肯收这些东西,那么,只要将军做一件事,收下这些东西就顺理成章了。”
“什么事?”
“归降大元。”
“不可能!”范文虎立时站了起来,怒目圆睁,“我范文虎是喜欢银子美女,你送的东西是不错,可我要是降了,断会被手下的兄弟们看不起不说,还要背上千古的骂名!我也不必问你的名字,带上东西,滚!”
“将军越是这么说,我却越要待在这里,”图那不急不恼,“敢问将军出身如何?”
“你问这个做什么!”
“既然已经到了中军帐,若是不坐一坐就出去的话,反而会连累将军落个‘投敌’的罪名,那就说点别的罢。”
范文虎看了看他,复又坐了下来:“百姓。”
图那笑道:“既是百姓,图的什么?”
范文虎道:“还不就是吃饱饭!谁愿意冲锋打仗?老婆不抱孩子不养,却过来这里拼命,百姓说好了,心里有愧!”
“将军既是百姓,自当明白百姓的心。现如今宋元交战,冲锋陷阵为国捐躯,是将士们应做的,保护的就是百姓。可到了百姓这里,历数历朝历代,哪一次战争不是百姓遭殃?宋太祖赵匡胤在打天下的时候也是想到了,若不是前朝没落,大宋的江山怕也难打得很!历来新旧交替是常有的。将军可到中原各地去看,现在的百姓们过的又岂是宋太祖时期的太平日子?不知将军想落个什么名声……那徐子成大官们是喜欢得很,可他在百姓的心里猪狗不如!也是轻敌了,败出襄阳的时候让他跑了,若是再到了我的手里,定将他千刀万剐!”
范文虎听到这里,已知道对方的来意了,可心里本没那个心思的,便是一声冷笑:“那徐子成既是庸才,你却连个庸才也看不住?又来叫我投降,你究竟何人?”
图那道:“在下图那,不才承蒙大汗错爱,是大元的远征将军,虽还有个‘驸马’的头衔,眼下却无此意了。”
“做了驸马,吃香喝辣,高官得做,骏马得骑,抱得美人归,有什么不好?却要来这里搅清静!”
图那苦笑道:“若是这样,这驸马不做也罢!”
范文虎奇道:“你们的公主都如此,却还要我降了,好没道理!”
“将军可知我大元人马现在何处?”
“在何处?”
图那正色道:“我大元十万人马,现在就驻在襄阳城外的百姓村子中!”
“十万!”范文虎惊得一下站了起来,“休要唬我!你们十万人马来到襄阳,我怎地一些儿也不知道?”
图那微微一笑,说出句意味深长的话:“将军以为是谁守住秘密的?”
“……”
范文虎不说话了,似是沉默了下来,也不再看他,坐下来静静地想着什么。图那倒也不急,悠哉地喝起酒来,心中已有了几成的把握。
好一会,范文虎才重重一叹:“梁山好汉也是为了百姓,却落个‘草寇’的名声……”
“后世人骂的可是高俅!”
“……许多宋军都投了你们,是真的么?若不是你们用酷刑,他们肯降么?”
“‘点天灯’的酷刑确是用过……将军若有兴趣,可到我们的刑场一看,什么便都知晓了。既是宋军有骨气,为何还要降?就是我那两个结拜的兄弟,他们也是去了刑场才知晓的。”
“可是你这些东西……”范文虎说着指了指那几箱金银珠宝,“范某人委实承受不起。倒是想让你为我所用,像你这等的武功高强之人,如何去扶持一个不知前途的朝廷……”
“这些东西并不是要给将军的,在下方才已经说过,”图那打断他。
范文虎微微一笑:“那我倒要刁难你!我家有妻儿老小,你要拿什么给他们!”
图那笑道:“将军将会是大元的重臣!”
“……”
“将军对我有爱将之心,难不成我对将军就没有?”图那慢慢地站了起来,向外走去,“大元的十万人马将会在一个月后攻打襄阳,将军如何决断,就要看将军自己了……”说着,已经走到账外。
“……且慢!”范文虎叫住了他,却没有走出来,沉声道,“我范文虎会让你的一番话就给唬住了么?什么也没见到,要我如何相信你们!”
“将军若不信,一个月后便可见到。”
范文虎冷笑道:“想要我降?我可是什么也不会做!”
帐外,图那没有转过身来,却在听到这话之后心里乐开了花:如何看人,如何知晓这个人,他心里自是有数的,旁的不用多说。至于那一个月的期限,他也不再想了,只需管好自己的军队便可。
个把月后,襄樊等地陆续进入严冬,除天降祥瑞外,各处皆已有冰冻,青泥河上的冰足有三尺来厚,看来这“非一日之寒”的古话是不错的。作战进入了最好的时候,图那等人也在忙着部署战事,无人再提及标娜,范文虎这边也不再担心。
倒是张贵,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连夜修书一封,要郭成梁亲自交到范文虎手里,郭成梁倒也听话,为了自己位子,日夜兼程地赶到郢州城,一路上将那封书信视作自己的命,小心地护着,直到见了范文虎,才肯拿出来。
“龙尾州……修书不及,照信行事,”范文虎看完郭成梁带来的信,叠了一叠,放到衣袖里,对郭成梁说着,“万事小心,不可泄露半点风声,若是元军知道了去,你我都会变成刀下鬼!”
“是!下官这就去办!”郭成梁应着出去了,心里却在想怎地连碗水儿也没有。
见郭成梁真的出了营,范文虎这才又从袖中拿出那封信,想了一想,提笔在上面写了什么,随后叫进自己的心腹随从,要他连夜送往元军大营。
原来,张贵在信中说为了对元军形成两面夹击,要和郢州城的水军会师于龙尾州,此地沼泽众多且易于隐蔽,若是外敌前来定可将其一网打尽!而范文虎早已被图那说动,可又不能真的率兵去打张贵,若是旁人知道,难免说他些风言风语。于是,便告知图那,说出了张贵约他会师的日子,而自己将率领自己的水军在会师前退兵,如此一来,元军便可隐匿在龙尾州,将张贵的军队打败。
事实也确如此。图那在收到范文虎送来的信后,立刻部署战事,率领元军快而稳地悄悄前往龙尾州,并在会师前的两日得到范文虎已经率领军队退兵三十里的消息。
就在元军到达龙尾州两日后,图那命元军都换上宋军的衣服,去“迎接”张贵的军队,而张贵也是见了这些,才放心地将城门大开并领着队伍前来,其结果必然是得到重创而大败:几个月来,元军的水军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若不是如此,大元那些骁勇善战的大将是如何练出来的?
混战之中,宋军大败,企图逃回襄阳城,而卜远和韩忱鹳二人率领军队早已在襄阳城周围布下天罗地网,宋军本就如散沙一般,如今到了生死关头,更是无从选择,投降的投降,被杀的被杀,还有一些侥幸逃掉的,一时间也不知去向了。图那下令乘胜追击,一举夺下襄阳城!元军本就已经胜利,乘胜追击更是趁热打铁,士气顿时大振,追赶宋军到襄阳城里展开了巷战。不过,元军们记得更清楚的则是图那的“点天灯”的处罚,谁也不想落得那样的下场,所以,只是对身着战服的宋军或打或杀或捕,对襄阳的百姓依旧秋毫无犯。
——如此的举动,也难怪大元十万人马在襄阳城外驻扎了几月之久而宋军也毫不知情了。
元军夺取了襄阳城后,自然也俘虏了宋军的不少大将,只可惜的是李庭芝在混战当中逃脱,这让图那懊恼不已,将怒气全发在了张贵及郭成梁身上。
端坐在大厅,看着站在下面的张、郭二人,图那冷笑着走了下来,先是来在了张贵面前,笑了笑:“如今只差一点点襄阳便是我们的了,你做何想法?”
张贵冷笑道:“落到你们手里,还能如何?”说罢便将眼一抬,看着房梁。
图那笑道:“休看之前怎样,现在倒是条汉子。你若降了,便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城池是不可交与你了,这样的人都能当上水军统领……”说着看向郭成梁,“守的城池不失,更待何时?”
张贵道:“现在也算知道了,要了许多金银财宝有何用处?到了你们手里还不是一样!只是可惜在百姓那里落不得个好名声。想如何便如何罢!”说罢往地上一坐。
韩忱鹳可是忍不住了,上前将他抓了起来:“你想这样了了,我却不依!当初若非为了老母亲,我定要与你拼命的!如今你自己送上门来了!”说着,狠狠地松开他,将自己的佩刀抽出,掷在对方面前,自己又抽出身旁侍卫的一口刀来,“拿起刀来!让你死得像点样子!”
张贵看了那刀一会,真就走过去拾了起来,这不是什么宝刀,他却像得了什么绝世宝贝一般,细细地看着,忽地,一面看,一面惨淡地笑着,似是在嘲笑上苍对他的不公,为何一切已经得到了,却又失去……
图那拉住了想要上去阻止的卜远,他也看出张贵下一步要做什么,只是像他这样的人,若真是条汉子,倒也值得厚葬,只是他生前所为却不能让人苟同。
果然,笑了一会,张贵猛地将刀刃划向脖子,霎时间血光飞溅,喷溅出来的血色将旁边的柱子完全染红!
“……厚葬!”图那沉声说道。
士兵们应着,小心翼翼地张贵的尸体抬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