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各自一方
第二天,常乐从沉睡中醒来,一夜的时光并没有让昨天的记忆变淡,反而愈加清晰地烙印在脑海里,他知道,这一切并非梦。
“迪启?”常乐试着在脑海里呼唤迪启,但他没有听到任何回应,“难不成这老家伙还在睡?算了,不管他了,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常乐想着,就从地面上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正准备上去,那个本以为消失了的声音却响了起来:“小子,终于醒了吗?”
常乐听到声音,回应道:“是啊,你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吗?这里看不到太阳,也不知道天黑了没有。”
迪启不理他的聒噪,自顾自言道:“我的御和你的不同,所以我的那些御术你大抵也用不上,仅有这一套‘各自一方’,你好好记住了。”
说是让常乐好好记住,但不知道迪启用了什么方法,这套御术一瞬间就印在了常乐脑海里,而与此同时,常乐吓了一跳:“你耍我的吧,我的神池才不过两层,这可是上三门的御术,等等……上三门!”
常乐觉得身躯在跳了,心脏却停了,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他看到了真正不得了的东西。
已经忘了该追溯到哪个年头,御术和修术统被从上至下分为九门,九至七为下三门,如花似锦,人间哪里不生香;六至四为平三门,指点江山,威加海内不问秋凉;三至一就是那大名鼎鼎的上三门了。民间相传,刚划出上三门时,大多数人认为这三门根本就不存在,直到楼外楼主人的贴身侍女骆小仙来到洛京街头,在喘息之间折了盛极一时的“一点三星”,所有人才惊觉,那如梦似幻的上三门,是真的。
常乐牵动最后一丝半缕的理智,声音却还在哆嗦:“虽然这御术很厉害……光是厉害大概远远不能形容了它,但是,以我现在的神池根本不可能修炼它的边角,沾染它的皮毛啊……”
常乐说的没错,无论对于新神还是旧神,神池是引动“术”的基础。没有充沛的神池,再强大的“术”也发挥不了效果。
迪启却不以为意,微笑道:“从御和修最初出现在世上到现在,已经不知道趟过了多少春秋,御和修渐渐形成了自己的体系,几层的神池至多修炼哪一门的术,早已找到最佳的平衡点并且达成了共识。其余不讲,仅是下三门中第七门的御术就已经不是常人能寻得到的了,而即便寻到了,它的难度却还是不可高攀的穹顶。然而,我这套‘各自一方’,却是在九门体系之外的。现在你的见识还没到,既不识得‘各自一方’,也不明白九门,所以才会看偏了,误以为它是上三门。等你见识了天地,知晓了因果,便会知道九门的广博,也能懂得九门之外境界。”
迪启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淡,就像一条平静的大河,可当河水淌过常乐干涸了14年的躯体之后,常乐觉得有什么东西发芽了。
而迪启,又在这株新生的芽上点亮了太阳:“我的皮相已经耗尽,魂魄也所剩无几,现在我把对‘各自一方’最基础的理解刻入你的神池,你应该也能使用它所载的第一个御术——裂锦。至于之后你能把它开发到哪番天地,便看你的造化了!”
常乐点了点头,而后双眼里亮起星星点点的光芒,这是神池池水具象化后亮起的光,也是激荡神池引动御的预兆。他们常家的御名叫“兵王”,可以凭空制造出兵器,并以最诡秘的方式加以统御。强大的“兵王”血统继承者,能同时制造出数百件兵器,并且每一件都有着惊天动地的威名。
常乐自是还没达到这番境界,但该试试所谓九门之外御术的威力了。
常乐眼里的光芒更加明亮了一些,右边肩膀上方的空气里缓缓撕开了一个风眼,他抬起右手勾了勾食指,一柄漆黑的长剑从风眼里移动了出来。
兴奋。前所未有的兴奋涌上了常乐的心头。在往常的时候,如果想要唤出黑剑,神池池水起码要覆盖整个半身,但现在,只到双眼的程度就能做到了。
“这就是‘各自一方’?竟然能将每一滴神池水蒸煮出最大的效果,”常乐沉吟一番,一挥手,肩膀上方的黑剑立即化做万千光华散落而下,“真想试试它的第一试‘裂锦’会有多少分量!”
就在这时,他脑海里却闪过一张脸。他明明已将这张脸每个部分都看得一清二楚,却不知道它长什么样子。是男?是女?是幼儿?是老人?他一概不知。只有一阵难以言喻的气势,自他心底席卷而起,搜遍四肢百骸。这气势就如同他从迪启那边感受到的气势一样,但他却知道,这并不是迪启,而是……
常乐隐隐记起在他睡着时,迪启说留给了他一件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兵刃”,难不成那张脸与此有关?
常乐正在胡思乱想,楼梯上忽然响起了吱呀吱呀的声音,他还不曾有所反应,一道黑色的身影就出现在了眼前。紧接着耳朵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原来耳朵已经被两根手指给揪了起来。常乐一边“诶呦诶呦”地叫,一边已经猜到了来人是常卫介:“哥哥,哥哥,你这是干什么啊,我又犯什么错了?”
头顶响起严肃的声音:“又犯什么错了?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池家的人就快到了,你竟然还在这里睡觉!”
常乐一愣:“池家?现在已经是明天了吗?”
这个声音严肃的人没空去挑常乐的语病,抬起手一把将他夹入胳膊下,然后大步跨向楼梯:“先给我去把衣裳换了,然后随我一起去城外迎接盛州池家的人!”
常乐在他哥哥的挟持下换好了衣裳,来到城门口。这时他的父亲常柳早已在此等候了多时。镇州以交叉的黑剑作为家族的旗帜,也以黑袍做为会客服饰,这让人很轻易就会做出“这真是个古板的家族”的推断。此刻常柳照例身穿黑袍,站在他漆黑的战马旁边。
看到常乐过来,他并没有露出责备的神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这时常乐的哥哥常卫介踏步走到常柳身边,面容严肃地说:“爹爹,这次池家来的是哪几个人?”
常柳不惯与自己的子女交谈,不得不说话时,也犹如谈论公务案牍般生硬:“池渊的幼子,被称作‘金丝雀’的池洛。还有他的长子,池洛的哥哥,朝廷正二品护将军,‘不死鸟’池铭。”
“池渊没有来吗?”
常柳摇摇头道:“他既然想做那般事情,自然还得缠身与其他各中事物,只是他派了池铭过来我还能理解,凭他不死鸟的名头,护将军的身份,自是能给镇州带来震撼。可这金丝雀……”
常卫介自是明白父亲的意思,金丝雀池洛的名声可一点也不好,天生是个侏儒,明明是男儿身,却生了张女儿家的脸。平日里就爱寻花问柳,听戏饮酒,而金丝雀的名号,就是说他中看不中用,富贵的身家包了朽木杂草。池渊也很不喜欢这个小儿子,可这回却为什么要派他前来呢?
常乐不像哥哥父亲那样知道那么多家族轶事,只是呆呆地看着远方,而这时,一阵阵烟尘从视线的尽头处扬了起来,并在缓缓地向这里推进。隐隐的,可以看到其中招展不息的金翅大鹏旗。
“是池家的家旗,终于来了吗!”
池家的卫兵披坚持锐,踏着烟尘缓缓而来,在他们重重护卫中,缓缓驶动一大一小两辆马车。大的马车真大,红木造了结构,金漆绘了图案,青纱纺了窗帘,白马做了劳力。小的马车真小,真像个四四方方的盒子,风雨泼不进,烈日晒不着,把里面的人守护地严严实实的。
他们终于行至跟前,卫兵纷纷向两边散开。大马车的车门开了,可里面的人还没下来,常家的卫兵就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脸上均露出呼吸不畅的神色。
常卫介皱了皱眉头,低声道:“神威——”
无论新神还是旧神,如若有幸神池到了10层,那就会产生神威,层数越高,神威越强。但神威一般是在激荡神池之后才会出现的一种特属于个人的气息。这时池铭主动释放,看来意在给常家一个下马威!
岂能被看扁了!
常卫介暗道了一声,便一步踏上,可他刚刚准备要释放神威时,小马车的门却也开了。从中下来一个小孩,头大身子小,小小脸上点着一张小嘴,鼻梁有着男人的英挺,双眼有着女儿的灵动。
站在最后方的常乐见了,言语似乎化作了丝绸,从喉咙里滑了出来:“好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