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青麟偷偷溜到一户人家,从门缝看到院子里没人,他悄悄推开院门,蹑手蹑脚走到晾衣架边,扯下一身的粗布衣服,便悄然退了出来。
这户的男主人貌似身材有些矮小,他穿上不甚合身,裤腿袖口都露出半截来,幸好只是凑合一下,王青麟也就浑没在意,穿戴打扮完毕后,便向东城门走去。
进得城不久,他便听得到处都是震天的劈里啪拉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爆竹的火药味,自进得东城以来,这爆竹声就一直未绝于耳,街面上每个商铺前都堆积了厚厚一层鞭炮碎屑,有不少小孩子捂着耳朵站在大人背后大声说笑叫嚷,更有那胆大的,快步上前捡起那未响的炮仗,拿在手里炫耀,这般喜庆气氛,平素也只有春节才看得到。。
王青麟大是好奇,这时,一家瓷器店门口,一个伙计模样的人正慢吞吞地拿扫帚打扫地上的碎屑,王青麟上前叫了几声,那伙计都充耳朵不闻,只顾扫他的地,王青麟见他不应,伸手一拍他肩膀,那伙计吓了一跳,身子打了一个哆嗦,回过头一看,顿时不悦地说:“你这个小师父,不声不响地来这么一下,差点把我吓死了!”
“小师父?”,王青麟一呆,随即醒悟过来,他一摸自己光秃秃的头颅,咧嘴哈哈一笑,道:“罪过!罪过!施主,这可怪不得我,我叫了你几声,你压根不理会啊!”
那伙计道:“是呵!这城中的鞭炮已放了两日了,从早到晚,吵得人耳朵都快聋了!要说听不见,你说的也是,有什么事么?要是化缘的话,你还是到别的地方看看!”
王青麟摇摇头道:“非也!小衲不是来化缘的,我就是想问问,这城中出什么大喜事了!这般动静,我看整条街都鸣炮庆贺啊!”
那伙计道:“一看你就是外来的和尚,这城中自然有喜事,而且是天大的喜事!”
“天大的喜事?什么天大喜事?”
“我们越龙城这地方,处东海之隅,民风淳朴,百姓安居乐业,四季里风调雨顺,也算世间一繁华富庶之地,唯此间有三桩祸害,荼毒百姓,扰乱生民,喏,那首害就是我们城中最大的王家米行的恶少,据说被另一害食人蟒给一口吃了!嘿!古有一桃取三士之说,今日不费吹毫之力,一害自行剪除,这还不算是喜事?”
这伙计的话犹如一桶凉水从王青麟当头浇下,王青麟面色突变,本来好极了的心情突然变得极糟,胸口不由地隐隐作痛,他颤声道:“你说什么?”
那伙计一瞄店里,老板正坐在柜台后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他顿时打一激灵,小声对王青麟说:“我要干活了!不然东家又要说我偷奸溜滑,找个借口克扣工钱了!”
王青麟面色铁青,理也没理会那伙计,只顾大步地往回走,脚步把脚下的青石板踏地蹬蹬作响,那店伙计看了一眼他背影,口中嘀咕了一声,继续低头扫他的地。
---------
王宅内更是暴风骤雨,王青麟跪在地上,听任躺在榻上的王夫人斥责,王夫人从自己十月怀胎如何不易说起,再到把他一把屎一把尿拉扯长大受尽操劳如何含辛茹苦,说到后来,王夫人再也忍不住心头委屈,号陶大哭道:
“你这几日未回,我是吃不下睡不着,整日里为你担惊受怕,那满街传闻你被那怪物吃了,让娘的眼睛都快哭瞎了!那整街上没日没夜地放鞭炮,那一声声响声,更让娘听了心如刀割!你也不小了,能别再让我整日提心吊胆么?”
王青麟默然半响,方才缓缓道:“母亲教诲的是,乡梓不容,举世难存,孩儿这就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待会便带上礼物挨家挨户地向乡邻赔礼,料得乡亲们见我这次斩除妖蛇的份上,能担待我几份!”
王夫人长叹了一声,身子转向里,黯然道:“你若早明白这个理,也不致于到今日这境地!你去吧!”
王青麟向王夫人磕了几个头,悄悄地退了下去。
他站在庭院之中,双拳握得紧紧得,一口牙齿几乎快要咬碎,诅咒我死?幸灾乐祸?我现在就要你们好看!
------------------
里正冯三面色复杂地从一家绸缎坊出来走进一家酒楼,跑到柜台前,对正在低头拔拉算盘的张老板低声说:“那王家小霸王回来了!”
那张老板闻言面色大为紧张,忙从柜台中走出来,上前一把拉住冯三的袖子,道:“那祸害不是死了么?”
冯三一挣身子,却没拉扯开张老板的手,他不耐烦地道:“这我哪晓得!我要先走了,还有几家我要赶快去通知!你自个小心点!”
张老板只是拉住冯三不肯松手,带着哭腔道:“三老弟啊!你不说个明白,我哪敢去啊!”
两人正拉扯间,只听得门口一个声音道:“铁嘴神断,算祸福,卜吉凶,究因果起源,明前程未来,三文一卦,不准不要钱!”
冯三道:“你放开我,自己到门外让算命的算算不就行了!教你们兴灾乐祸,只顾放鞭炮放得响,这会知道怕了?”
刘记花炮坊的刘掌柜正坐在一把梨花木的太师椅上闭目小憩,突然觉得一个阴影从门口迈进,站到他面前,刘掌柜睁目一看,大吃一惊,急忙站了起来,原来这人是那传说中已死去结果又活过来的王家大少。
只见这王大少目光如电,在他脸上扫了一眼,刘掌柜只觉有如一把刀子在自己身上剜了又剜,浑身上下不自在,幸好那王大少的目光在他身上没多作停留,便移到店里琳琅满目的各式花炮上去。
刘掌柜摒住呼吸站在王青麟背后,大气也不敢出,只听得王青麟开口问道:“刘掌柜这几天发财了?听说鞭炮大卖特卖?”
只是这么一句话,刘掌柜额头的汗一下就趟下来了,他嘴嗫嚅了几下,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不说话呢?难道是钱赚多了嫌烫手?”
“不是!”,刘掌柜嘴角发涩,说完后嗓口一阵发干,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神差鬼使地应了这一声,至于这个声音从哪发来的,大约是胸腔中罢。
“不是就好!咦!”
王青麟正说话着,无意间看到门人一人路过,忽然一愣,急步趋出,便如一阵风吹过,消失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