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东海之滨,有一座越龙城,城内有一户人家,户主姓王,这王员外早年曾海外经商,积下不菲家资,待得成家后,便不再出海,后来便于这城内置办下一座大宅,并大肆购进田产商铺,于城中开办一大米行,做起这安稳生意来。
这王员外常有句话道:“人在世间四件事,衣食住行,个个能凑合,唯有这吃是最不能应付敷衍的,一日三餐,盐米油柴,平常话大道理,大道理便是大生意!”,时运使然再加上经营有道,这几年功夫,王家生意是日见兴隆,隐然成为这越龙城第一富户。
这王员外虽是生意人,但为人通达,知晓取舍施与,钱财上看得极开,平日里,于这乡梓上,做过不少修桥铺路,开仓施粥的义举,深受乡民拥戴,落得个王善人的称号。
这世间事,有桩说法叫人无十全好,这王善人要财有财,要名有名,唯一不足,便是至今仍膝下无子,成了一桩心头憾事。
这夫妇二人锦衣玉食,人前看似光鲜风光,到了人后如何不自感凄惶,置下这偌大家业,偏偏没个继承人,半世辛苦操劳,真真不知所为何来。
这王善人私下里自是没少寻那良医歧黄高手寻药求方,那王夫人更是天天烧香求佛,将送子观音庙的门槛也踏破得几副,那上上签抽得捺多,却仍是无济于事。。
那城内济春堂的方老郎中一生医人不育无数,对这夫妇之事也是束手无策,只得每每温言安慰道:“员外印堂发亮,脸色红润,不是精虚孱弱之身,尊夫人也是一脸福相,贤伉俪不是那无后之人,只是时不到也!待那佳时一到,必天降麟儿!”
初时,夫妇二人深信不疑,那王员外对那夫人道:“厚积才能勃发,广种方可薄收,地无春来千遍翻,哪得秋后万钟粟?看来为夫功夫下得还是不够!仍须再接再励才是!”
夫妇自是夜夜鏖战勤于房事,但随着时日过去,春去秋来,夏往冬至,不觉几载已过,这王夫人肚子仍是扁平如故,王员外见状不由得心渐渐淡了,那王夫人见自家汉子心中郁结,成日里脸上不露半点笑容,不由哭道:
“若真是如那先生所说,这根子便出在妾身身上,但为王家香火计,请员外写一纸休书,将妾休了吧!”
那王员外闻言,不由得面色涨红,激动道:“瞧你说的叫甚么话,我能是那种人么?我出身微寒,当年潦倒之际若不是泰山大人照应提携,不计较我身份卑微,还将爱女嫁于我作妻,我能有今日这般风光么?何况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一世恩,便不说老泰山的恩情,就你我二人多年恩爱和睦,教我何忍如此?这种闲话日后少提!”
“香火无继,料是我王某人上辈子作了甚么坏事,报应来着,与夫人无关!若是上天能看我这辈子做了捺多造福乡里之事的份上,垂怜于我,当有显灵之时,若是不到,那便是做得还不够!今后,我夫妇便日行一善,且看那老天爷到时有无公道!”
那夫妇二人自此果然成日行走于四处,但见那孤寡老弱,病残贫穷,便出手帮衬,乡人有那不识他二人者,见此急公好义之举,屡屡有人上前相问,两人倒也滑稽,若是有人问起那王员外姓名,道是回家为恩公立长生牌,王员外则一捋长须,正色道:“吾名雷锋!”
这雷锋一词由来却是因那日天气恶劣,狂风大作惊雷隆隆,王员外灵机一动,便道出这雷风的假名来,但那乡民之间,一传十,十传百,其中不免有错讹,一路下去,终成雷锋。
这日里,夫妇二人一善行毕,闲来无事,正在城内漫步,忽闻得前面有人道:“看热闹了!”,忽嘈嘈一拔人便往一处奔了过去,很快围聚了一大群人,王员外不禁好奇,回头对夫人道:“既有热闹可看!我们便凑凑热闹去!”
王员外拉着夫人的手,外三圈里三圈拔开层层人群,方挤到里面,那王员外一看,只见中间场地上站着一胖汉子,那胖子手中拉着一根绳子,那绳头系有一物,头生独角,状似牛非牛,似马非马,貌甚奇特,那胖汉子正口水四溅,唾沫横飞地在吹嘘:“各位父老兄弟,小人刘大牛,乃本地猎户,平日里便以打猎为生,昨夜小人在自家屋内,听得那外面有物叫声,那声音便若婴儿啼哭一般,小人便大胆出去瞧瞧究竟,原来小人在家门不远处,埋伏了不少捕兽夹子,那夹子上便夹了这么一个东西!”
说罢,他用脚踢了一下那绳头所系之物,接着道:“小人之前说过,小人便是本地的猎户,这一生不知多少回猛兽口中死里逃生,打了不知多少豺狼虎豹,兔貉獐子,也算是小有见识,可这个东西,小人却是从来未曾见过!”
“小人的父亲也曾是当地有名的捕猎能手,呵呵!不过他老人家早已驾鹤西游多年,先父在世时曾给我说过,说咱们这姑秀山啊!山中有一种异兽,叫做麒麟,他自己就见过几只,说那麒麟是瑞兽,说到这里,各位乡亲请抬头看看再低头想想,咱这越龙城靠山傍水,钟灵毓秀,富庶一方,这不正应了胜境福地这句话,有一两只瑞兽出现那也是稀松平常的事!”
那王员外听得,笑骂了一声,“倒是有一口好嘴!这般口舌,做个经纪也是绰绰有余的!”
那汉子看众人听得兴起,更是眉飞色舞,道:“小人福薄,自是不配拥有这等瑞兽,现愿以转让有缘之人,肯出十贯钱者,便可将这头麒麟带回家中,自此后避邪镇宅,永享康宁!十贯钱,说少那自是不少了,但说多,也不算多,换个家宅平安,再也合算不过了!”
那王员外听得,不由一时口快,脱口便出:“兀那么汉子,你那是什么麒麟,明明是头营养不良个头矮小的野鹿,怎么在你嘴里就成了麒麟了!”
王员外这话一出,围观众人不由哄然大笑,那汉子听他言语,不由涨红了脸,情急分辨道:“员外此言差矣,你看这麒麟瑞兽,传言道:头生独角,身有鳞甲,尾像牛尾,我手上这东西样样符合这般说法,怎么不是了?”
王员外晒然道:“那头上独角或是生而如此,便是这世间百姓,不免有双首连体者,人犹如此,何况区区畜生?至于那浑身鳞甲么?呵呵,我看那不像鳞甲,倒是皮癣来着,这畜生长了皮癣,上面蓄得诸多污垢松脂,日积月累,便似鳞甲一般,你若天天不洗身子,几年下来,便跟这瑞兽一般,也能生得一副好宝甲!”
众人听得更是哄堂大笑,那胖汉子被他这一番调笑,顿时面露郝色,急切间应对不上来,那王夫人见状,用手肘轻轻撞了一下王员外,问道:“官人可是想买此物?”
王员外奇怪:“谁说我想买了?这般丑陋不堪的东西,买回去作甚?
王夫人道:“官人若是想买,便似此般贬损他,压压价是对的,但若是不曾想买,又何苦坏人生计?将他那货物说得如此不堪?”
说到这里,她不由看了一眼那胖子手中的那东西,那东西正有气无力地趴在地上,像是感觉到有道眼光在看它,那个东西突然抬起头来,也看着王夫人,然后就一直盯着她,还向她叫了两声。
那王员外一拍头,道:“也是,我这出来是行善来着,别善没行着,恶先种下,看够了咱们便走罢!”
夫妇二人退出人群,便往回走,走得几步,那王夫人突然站住,面露犹豫:“那个东西刚才朝我叫呢?真的跟讲人话相差无几,我依稀听得它口中叫得是娘!娘!官人,要不咱们回去再看看?
王员外听了,叹道:“你这是心病,一头畜生叫你都能听成是叫娘!若是实在想孩子了,不如我们便收养一个好了,免得你日思夜想,到时再想出病来!”
王夫人听了愀然不乐,低头跟在王员外身后,不吭一声地走着。
那胖汉子见那捣乱拆台的人走开,暗松了一口气,又见围观的人渐渐散去,不由急了,大声道:“各位父老!别急着走啊!若是嫌贵,价钱可以商量!小人今个为酬乡里,豁出去了!野生山鹿一头,肉质鲜美,补肾壮阳,要价五十文!仅此一头,莫失良机啊!”
他正说话间,手中的绳子突地被用力一拉,不由地脱手而出,原来一直伏在地上的东西突然站起来,猛地向人群冲去,众人见那物气势汹汹冲撞过来,纷纷闪开,那物便从众人闪开的一条路上,窜了出去,那胖汉子大叫不好,急忙追了上去。
那王氏夫妇正一前一后地走着,那王夫人突然听到背后有物跑动之声,回头一看,却见刚才那胖汉子手中之物,正向她奔来,那物奔的是极快,须臾之间,已奔到她面前,向她纵身一扑,王夫人吓得俏脸惨白,惊叫一声,不由闭上了双目,她只觉得一阵疾风扑面,然后便没动静了,奇怪的是,那物并没冲撞到自己。
那王员外在前面听得夫人惊叫,回过头来问道:“甚么事?”
王夫人慢慢睁开眼睛,只见地上掉着一根缰绳,却不见那物的踪影,但心中惊惧之下,如何说得出话来,这时那胖汉子从远处气喘吁吁地跑来,哭丧着脸道:“两位可有看到我那鹿跑到哪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