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智哈哈一笑,宇文泰从床上下来,两人对坐在蒲团上。宇文泰道:“如今想来,真是恍如隔世……我与幼年时形貌大变,不知大师为何还能认出我来?”
法智笑道:“我不但认得出你,还知道你就是在长安城中兴风作浪的夜行侠。”
宇文泰登时大惊,未知法智如何得知此事,法智却一笑道:“令尊临终前将你重托于我。老衲得知韩家眷属被判流放,曾去劝你剃度出家,以避大祸,可你舍不得你娘,一定要跟她一起走。”
宇文泰终于全部想起来了,伤感摇头道:“我永远也忘不了,俱文珍这个老贼,派人扮作突厥马贼,半路劫杀。我娘为了救我……”
法智唏嘘道:“当年我得知此讯,也曾沿路寻访,可黄沙漠漠,千里无人,你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在我快要支持不下去的时候,是仇恨给了我力量。”
法智缓缓道:“老衲一直以为你已经死了,每年去给你父亲扫墓时,也常为你诵经,直到两年前,我突然在令尊墓前发现一些东西。”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些未烧完的碎纸,还有一件宇文泰的衣服。宇文泰暗自心惊,原来是自己作案之后,给父亲烧的慰藉之信漏了马脚。
“我原本不知这是何人所为,后来也是无意中发现,每一次夜行侠在长安城作案,令尊的墓前都会多一些烧过的灰烬,从这些灰烬中残留的只言片语,我终于明白,韩泰的儿子竟然还活着,而且回到长安,在为父亲复仇。”
宇文泰叹了口气,说:“可是又有什么用呢?我如今输得一败涂地,实在愧对先父。”
法智安慰道:“我原本想劝阻你,因为以暴制暴,绝非令尊之愿,可后来我发现,长安百姓视你为希望,而你虽揭露无数俱公公的党羽,却从未杀过一个无辜的人,始终守住一颗仁心。”
宇文泰点了点头,他虽然不通佛理,但从小耳濡目染,也知不可妄杀之理。法智见宇文泰有大彻大悟之像,遂欣然道:“一念之仁,种下善因,必得善果。”
宇文泰抬眼道:“我一直不明白,父亲当年一心向佛,为何不遁入空门,却甘愿在奸邪当道的朝中做官,以致落得如此下场!”
法智道:“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众生度尽,方证菩提。直至今日,令尊仍是老衲最为钦佩的人。”
宇文泰心中涌起复杂的情感,长长叹了口气,喃喃道:“正是如此,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同一时间,长安城内秦府,书房内也亮着灯,秦子阙将绣帕拿出来,反复验看。自言自语道:“这就是你的针线。不管你藏在哪里,我一定要把你找出来。”
秦子阙坐在椅上,仰头把绣帕顶在脸上,鼻子抽了抽,闻到几星鱼腥味。他登时坐了起来,脑中无数念头闪过,想起那错身而过的渔婆。
“不会罢?”秦子阙难以置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