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华亭显然不准备接受顾迪这个马屁，他笑了笑，说道：“高人谈不上，类似这种事情，见得多一点是真的，我告诉你啊顾迪，待会儿进去后，你万一碰上相中的东西，千万别开口，给我个暗示，师哥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行家里手。”
“好滴！”顾迪知道方华亭这是在提携自己，赶忙痛快答应下来。
说话间，两人进了一间屋里，这间屋子墙角边摆放着两张单人床，床前立着个电视机柜，柜子上的电视机还是那种老式的２１寸彩电，个头不小，哇啦哇啦放着ＴＶＢ出品的香港电视剧，电视剧的主角是江南很喜欢的一位演员欧阳震华，这货招牌似的憨厚笑容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鬼子动画片中的蜡笔小新，特别是脸蛋子上那两嘟噜肥肉，就是蜡笔小新的扩大版。
一对像是两口子的男女靠在床边看的津津有味，另外一张床旁边，四个男的席地而坐，吆五喝六的打着扑克。屋里烟雾缭绕，满地的烟头仍的到处都是。
顾迪和方华亭对视了一眼，两人先来到小夫妻的床摊前看了起来，□□的物品琳琅满目，大到瓷罐瓷瓶，小到铜钱古币，应有尽有。
男人见有客人到了，笑着把目光从电视机上转移了过来，问道：“二位，相中了什么物件没有？尽管挑，保证货真价实。”
顾迪抬眼望去，嚯！这爷们儿胖的有点邪乎，一张肥脸不次于欧阳震华，腆着个大肚子，两个巴掌像是熊掌一般，一开口满嘴大黄牙，不用问，肯定是吸烟久了才有这效果。头发凌乱，满脸的胡茬子能扎死人，用郭德纲的话来说，一脸护心毛。
“我们随便看看，你忙你的。”方华亭头也不抬，目光仍然停留在他的摊位上，认真观看着。
男人嘿嘿一笑，目光重新转移到了电视上。
方华亭当真毫不在意吗？其实不然，他的目光停留在一个白玉雕鹿饰件上，眼珠子有点拔不出来的意思，只是装作毫不在意罢了。
都说现如今在地摊上踅摸个好物件很难了，改革开放以后，特别是近些年来，古玩造假成风，一些不法份子眼瞅着古玩行当暴利惊人，纷纷操起家伙干起了仿造古玩器皿的勾当，以牟取暴利，有些仿品制作的足以以假乱真，这些赝品大多数流入市场，不知道有多少人为此打眼交学费。
但是，在摊位上，还是有不少真货可寻的，捡漏靠的是眼力，碰的是机会，只要眼力足够刁钻，又遇到好时机，也能捡到好物件。
正如方华亭，他看上的物件就非比寻常。
顾迪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当下也吃了一惊，这个雕鹿饰件高约十五公分，宽八公分左右，造型精巧，线条流畅，风格粗狂，采用镂雕工艺雕琢而成，风格写实，鹿做奔驰状，背部驮一东北常见的柞树，场面异常生动活泼，情趣盎然，极具北方浓郁的乡土气息。
顾迪不得不承认，方华亭眼力惊人，从进门到现在，不过五分钟时间，他就能从众多的物件里面筛选出这么一件宝贝来，实在是令人佩服万分。
他拿胳膊肘捣了方华亭一下，征询的目光看过去，那意思是，就它了？
方华亭眨了眨眼睛，冲着顾迪悠然一笑，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假模假式的盯着墙面上悬挂的一幅老仿绢本山水画云山雾罩起来：“啧啧，妙啊，真是妙不可言，这幅画是绝真版本的，小迪，你看这构思、这内容、这笔墨形式、风貌格调，一看就知道是陈继儒的原笔真迹《云山幽趣图》。”
顾迪愣了，心说师哥这是玩儿的哪一出啊？刚才不是还瞄着那件雕鹿饰件么？怎么一转眼又称赞起这幅画来了？顾迪心中疑惑，禁不住释放出凉气，凉气透过画轴，打了个转就回到了眼中，没做片刻停留。顾迪差点没忍住笑，憋得脸都红了，这哪是什么陈继儒的真迹，分明是一幅假的不能再假的赝品。师哥什么意思？难道说他对书画作品知之不多？不对啊，行走于江湖多年的师哥，即便是专业不对口，但以他在古玩行里名头来说，也不会看不出这幅画是幅赝品吧？顾迪有些想不通了。
“你怎么不吭声？我说的不对吗？”方华亭提高了嗓门，问道。
“咳……对，您说的自然对，画是好画，绝对的真迹。”顾迪附和道。
两人的对话吸引了胖子摊主游移不定的目光，他的眼神登时一亮，像野狼看见了猎物一般，放着绿光就转了过来，带着讨好的笑容，胖摊主说道：“两位好眼力，这幅画该怎么说怎么说，绝对是明代大书画家陈继儒的真迹，相比二位都知道吧，吴门四家指的是唐寅、沈周、文徵明、仇英。其实还有一种说法，真正的吴门四家中，是不包括唐寅和仇英的，但是包含陈继儒，我这幅陈继儒的《云山幽趣图》，是正儿八经的陈继儒原作，是我们家祖传的宝贝，想当年…………”
“停！”
方华亭毫不犹豫的打断了胖摊主的滔滔不绝，好嘛，这都是痛陈革命家史了，古玩行里最不能相信的就是故事，本来不值钱的仿品赝品，随便编个故事就把价钱炒上去了，你若是听他聊起来，他能把秦始皇说成是他们家祖师爷，对于这些故事，在古玩行厮混了几十年的方华亭听得太多了，这会儿要是信他，绝对是王八进厨房——挨宰的货。
“我知道这画不错，５００００块钱不能卖吧？”方华亭笑着问道。
顾迪傻眼了，合着师哥真打算要啊？他不敢置信的看着方华亭，此时又不方便多说话，一肚子话只能忍着，他心说，倒要看看师哥耍的什么把戏。
听了方华亭的问话，胖子摊主直接晕菜了，什么意思？他要花５００００块买下这幅画？对于这个价格，他感到简直不可思议，一时间闷了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实际上这种问话方式是方华亭的讨价还价的技巧，乍一听，像是给了５００００，仔细一咂摸，他又没说５００００块钱要，最要命的是给摊主留了个尾巴，一般情况下，卖主听了他的话，还处在大脑当机中，云山雾罩的，绕不过这个弯，随口就是“不卖！”
方华亭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只要摊主一句“不卖”说出口，他捡漏的机会就来了。
事情的发展正如他的预料一样顺利，摊主犹豫了一下，被他忽悠的似乎感觉自己这幅画只有故宫博物院才会收藏，愣是被他开出了好几万的价，这价码肯定还有提升的空间，这么想着，他张口便道：“不卖！”脸上还带着得意的笑。
方华亭摇了摇头，趁他还处在晕菜之中没缓过神来，顺手拿起雕鹿饰件在手里颠了颠分量，见无碰无磕、完好无损，便自言自语道：“嗯，这破雕鹿倒是有点意思，就是新了点儿，不像是老东西，六百块钱差不多吧？”
摊主的思绪还在那画里跑马呢，顺口便答：“五百收的，怎么也得加三百。”
方华亭一听，二话不说，丢下八百块钱，拎着雕鹿拔腿就走。顾迪急忙追了上来，走到门口时，他回头望了一眼，看见那胖子直接傻眼了，呆呆地望着摊□□八张明晃晃的老人头，突然抬手“啪”地给了自己一大嘴巴，那叫一个清脆。
一屋子人，不管是摆摊的还是逛摊的，都数落起这胖子来，说这么幅破画５００００都不卖，你脑子进水了吧？摊主哭丧着脸说道：“这货要是转回来，我不卖，我是孙子！”
旁边的人都笑了，说他要是能回来，我们是孙子。明摆着，人家根本就不想要这画，还了那么高的价，还能回来那才真出鬼了！那位爷一看就是高手，人家打一进门，就盯上你那雕鹿饰件了，那指鹿为马的把戏分明是糊弄你傻小子玩儿呢。
摊主被大家说的脸红脖子粗，拍着大腿连呼“失策！”
顾迪看着这一位懊丧失落的神色，越发佩服师哥的水平，他笑道：“师哥，牛啊，你这招指鹿为马太高明了，我估计这辈子我都学不会了。”他心说，在古玩行里混，斗智斗勇无处不在，没有点见招拆招的手段，在这一行里想混出点名堂来，还真不容易。
方华亭哈哈大笑道：“运气不错，秋山玉的，值个三五万块钱。”
顾迪笑道：“眼力这个东西，不佩服都不行，也就是您，换成我，肯定在一众物品中挑不出这么个宝贝来。”这话倒不是恭维方华亭，顾迪自问不用眼中的凉气，仅凭眼力的话，他能差出方华亭十八条街去。
方华亭笑道：“行了小迪，跟师哥用得着说这话么？咱俩都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你也就是刚入行，时间久了，上手的机会多了，眼力自然就锻炼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