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世昭坐在办公室里，吸着烟，透过烟雾看着窗外的迷离夜景，大脑一片空白，他好像想了很多，却又好像什么也没想。
又是一根香烟燃尽，他顺手拿起烟盒，发觉已经空了，烟灰缸里已经是满满的烟蒂。他呼出一口气，只觉得满嘴都是苦意，舌头被尼古丁刺激得发麻。
慢慢拿起手机拨了家里的电话，父母高兴得要命，伯父伯母也兴奋得说话都有些颤抖，各位哥哥姐姐打趣他，朋友更是毫不客气的洗刷。他挨着打了个遍，却迟迟没有拨程书墨的电话，直到他觉得听各种恭贺听得心理麻木的时候，才拨了出去。
等了很久，电话终于被接通，他开口道：“老程。”
颜玉的声音响了起来：“他在洗澡呢，世昭，怎么这么晚了打电话过来？有什么急事吗？”
阮世昭怔住，过了一会儿道：“那我等一下再打过来。”
“等等，他来了……”
程书墨的声音传来：“喂，这么晚了骚扰我做什么？”
“我要当爹了。”
程书墨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这么好的事，你怎么有气无力？”
他深深吸了口气，答道：“太突然了呗，我现在还没回过神。”
“海蓝呢？方便让她接电话不？颜玉想和她说话。”
“她听见了？”
程书墨似乎在笑：“我老婆最爱窃听了……嘶……别闹……”他抽了口气，估计是颜玉对他动了下手脚。
阮世昭有些迟疑：“她会不会难受……”
“世昭，瞎担心什么？小孩子到处都是，难道见一个就难受一次？好了，海蓝呢？”
“公司有点事，我现在在办公室。”
程书墨过了几秒才开口：“你有这么忙？行，那你忙你的事情去。我们直接给海蓝打电话就是。”他果断挂了电话，仿佛有火药味从手机里传了过来。
阮世昭愣了很久才站起身，原来是他想多了，原来……很多事情根本用不着他操心。他轻轻叹了口气，仍然有些茫然，真是意外，太意外，再细细一想，好像……还是有一些开心。
他走出办公室，开车往家里赶，遇到红灯的时候，他想了想，给向海蓝打了个电话，却总是对方正在通话中。
他加快速度回到了家，只见向海蓝站在楼梯口，正在和人打电话，有笑声传来，如银铃一般。她听到门响，看了他一眼，目光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嗯，知道了……谢谢，我会注意的……什么，嫁给你儿子？万一我的也是个儿子呢？”
阮世昭走上楼梯，低声道：“别站在楼梯口，不安全。”
向海蓝淡淡一笑，转身往里面走了一些，倚着栏杆继续和人说话。他站在旁边听，看着她的侧脸。她的睫毛长长的，随着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她皮肤很细致，轮廓也那么柔和，看起来就像刚成年，可是，她当妈妈了。
心里有淡淡的疼惜泛了上来，他低头看了看她的小腹，平平的，可是里面却已经有了生命的萌芽。他忍不住走过去，从后面抱住她的腰，手掌贴在她小腹之上。她身子却蓦地一僵，然后又放松下来。
过了一会儿，她挂了电话，对他笑了笑：“现在感觉不出来的。好了，累不累？去洗澡吧，满身烟味。”
他点了点头，转身回到浴室冲了个澡，到衣帽间取睡袍，只觉得少了不少东西，他怔了一下，打开几个衣柜一看，她的衣服都不见了，顿时脸一白，匆匆披好衣服就走出卧室，往楼下一看，客厅没人。他叫了几声“海蓝”，一个佣人走了过来，说道：“太太听说前三个月最好分房睡，所以让我们收拾了一下走廊那边的那间客房。现在她应该……”
阮世昭点了点头，望向走廊尽头，竟然隔主卧那么远，她这是想的什么？
他走过去，推开门，只见向海蓝已经换好了睡衣，静静倚着枕头看书，见他走进来，转过头一笑：“忘记跟你说了，我……”
阮世昭盯着她道：“什么意思？有必要吗？我知道前三个月不安全，我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
“我只想安静睡觉而已，你知道的，我一般比你睡得早，可是你一进来我就会醒，这样反复只怕不太好。”
阮世昭抿了抿嘴，低头咬了下牙又抬头皱眉看着她：“也不至于离这么远吧？隔壁不是有客房，也方便照应……”
向海蓝把书合上，放在一边，微笑道：“除了主卧，就这间房的景色最好了。”
她的笑容很甜美，眼中却只有一片淡漠。
阮世昭深深吸了口气，走到床边抱住她的肩膀：“海蓝，别装了，到底怎么了？有话直说，别生气了好吗？”
向海蓝任由他抱着，也不反抗，也不回报他的热情，目光宁静如一潭深水，却含着笑：“你不是也在装，不想和我多说话，就不要勉强自己。”
“我什么时候不想和你说话了？”
向海蓝一笑：“其实公司没有出什么事对吧，可是你就和躲避瘟神一样走得飞快。我本来以为你根本不想要这个孩子，不过刚才你回来，看你的样子，对这孩子没多大意见，那就是说，你的情绪来自于我。你觉得你该温柔对待我，可是你心情不好，没有精力应付，所以就直接走了，对吗？世昭，够了，你这一冷一热的，你累，我也累，我的心情起伏过大，对孩子没好处，我也实在没有精力一边风花雪月，一边安心养胎，权衡了一下，我还是专心对孩子好吧。这样咱俩都解放了，不是很好？”
“海蓝……”
“好了，我们都退一步吧。人生在世，就是图个好心情，何必总是勉强自己呢？你放心，我不会和你冷战或者是做出什么有辱名声的事情，一个妻子该尽的义务我都会履行，咱俩非亲非故的，我要求你天天对我贴心贴肺的好也不好意思，不过世昭，我觉得有件事你必须做到，就是说，孩子出生之后，在他面前我们还是亲密一些，这样他会快乐得多，不奢望你侬我侬，只求能相敬如宾，这样能做到吧？”
她目光清澈而坚定，嘴唇往上微微翘起，是一个很有亲和力，却也有距离感的一个标准笑容，是那种生意场上无往不利的笑容。
阮世昭抿紧了嘴，沉默了很久。她也不催促，就那样冷静的凝视着他，一时间房里只回荡着两人的呼吸声。她的很平缓，他的却有些粗重。
“你怎么……海蓝，你……”他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只觉得大脑里一片空白，太阳穴有种钝痛感。
她轻轻拿起他的手，覆在她的小腹上，暖融融的温度透过掌心传遍他的全身。她淡淡开口：“我知道，由我来当这个母亲你挺遗憾的，但是他身上有一半是你的骨血，算我求你，为了他，你牺牲一点，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你可以把我当空气，但是在他面前，我们演戏。”
他低下头，眼神很沉重：“我明白，你放心。”
“晚安，世昭。”她推开他的手，躺了下去，拉起被子盖好。
他俯下脸，在她脸上轻轻一吻，低声道：“我对不起你。”
“你没有。你的话我记得很清楚。你说，会关心我，给我一个家。你带我旅行过，对我也很大方，还那样栽培我，让我进公司当你心腹，已经算是很关心了。还有，我现在有家人了……”她微微一笑，指着自己的肚子，“至于感情……你勉强自己了这么久，仁至义尽，再说，你只是说尽力，并没说一定，算不得什么食言。你有感情洁癖，不能容忍两个以上的人同时存在，这样的人现在倒是很少见，你挺好的，只可惜我没这缘分。好了，不谈了，晚安。”
“海蓝，你这样突然……我……难过就说出来，可以吗？你这样憋着，我怕……”
向海蓝坦然道：“从小到大我过得不算顺畅，如果什么事都放不下，只怕我现在已经堕落了。我养成的最好习惯，就是遇事很想得开，纠结完了，放下得也很果断。你别担心了，去休息吧，出差了这么久，你很累。”
她闭上了眼，不再说话。
阮世昭替她掖了下被子，沉着脸走出去，轻轻掩上门，却不回卧室，只静静的倚在门边发愣。他想起她澄澈的眼神，心里莫名的堵得慌。
她想通了，可是想通之前，她经历了怎样的撕心裂肺呢？刚才自己逃避的时候，她又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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