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程。”阮世昭走到别墅区外，果然见到程书墨远远站在车前。他也不像往日那样习惯性的懒懒倚着车门，站得笔直，一对漆黑发亮的眸子直直凝在他脸上，看不出喜怒，却隐隐有潮水般的压力涌来。
“世昭，你准备这样多久？”程书墨并不客套，直截了当开口。
“我不知道。”他有些兴趣索然，掏出烟点了一支，烟雾氤氲在他面前，让他的脸犹如云遮雾障，看不真切。
“不要告诉我，又是一个十年，十年可以发生很多事，不要到头来你悟了，然后发觉自己做了些追悔莫及的事。”
“这种事情，谁能确定？”阮世昭静静开口，慢慢吐出一口烟雾来，烟头的微光明明灭灭，映得他一张脸愈发显得凄清。
“如果这样，你不该选海蓝这样的女人。和你相亲的那么多，追求你的女人更是多如过江之鲫，只是想结婚成家，有的是政商合作，无关感情的选择。怎么不说话？我帮你说，你瞧不上那种关系对吧？那你选了一个真心想和你好好过日子的女人，就好好对人家，别这样冷着。一个女人不可能无缘无故跟着你，她总得图点什么，你知道自己该回报什么给她！”
“我不知道……”阮世昭停了停，说道，“我对不起她。”
“然后呢，继续对不起下去？”程书墨嘴角往右一挑，笑得有些讽刺，“连我都看出来了，人家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打发的，况且……她的资料大家都看过了，不平常，一个女人留学读完硕士然后进四大，25岁做到高级经理，按照她的发展势头没几年就到了顶，合伙人。这样的女人对情绪控制是相当好的，一切都会权衡利弊，没有希望的事情她不会去做。世昭，你给她了什么承诺了，对吧？她对你可是真的上心。”
阮世昭脸色变了变，又抽出一支烟，吸了几口才缓缓说道：“我尽力对她好。”
“你准备怎样尽力？真尽力了，你刚才看着颜玉的样子会和一年前差不多？如果她不是这方面迟钝，早就发现端倪了。你再这样下去，海蓝很快就会发现，她比颜玉聪明。你过几天就婚礼了，到时候别捅什么篓子，人家这辈子就一次，你现在对她没什么意思，这也不能勉强，不过，专心点，能做到吧？不想对不起人，就少做点对不起人的事！”说完，他咬牙笑了笑，转身拉开车门就钻了进去。
阮世昭叹了口气，说道：“对不起，老程，我并不想这样。”
程书墨降下车窗一笑，眼中却没有一点笑意：“我明白，我从来没怪过你，你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这句对不起，你知道该对谁说。不过你要明白一点，如果海蓝知道了，对你会有什么影响，自己掂量，我也不想看到我老婆同你老婆相处不好。还有……”他倏地敛起笑容，说道，“如果你再不小心一点，闹得尽人皆知，这个后果……我们两家的面子是一回事，颜玉嫁给我本来就承受了很大压力，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她处处小心才让那些‘狐狸精’之类的流言消停，如果你闹出这种事，她这辈子就要白白担上骂名，真的到了这一步，我绝对饶不了你！”
他发动了车，迅速开走，阮世昭看着车灯远去，怔了许久，转身的时候才发觉腿已经站得僵硬麻木。他一步步慢慢往前走，一支接一支吸烟，心中的烦闷却无法被尼古丁淡化一分。
卧室里的亮着夜灯，极暗的光线，屋内的一切看不太清，床上有一个隆起，细细一看，是向海蓝蜷成一团睡觉，身子抱得圆圆的，看起来像个鸡蛋。他怔怔的看了一会儿，进浴室冲洗了一阵，洗漱完上了床，她立刻醒了，睁开迷蒙的睡眼往他怀里钻。
“睡吧。”他说。
向海蓝温柔的说：“回来就好……”说完抬头吻上他的唇，舌尖温柔的钻进去，慢慢扫过他的口腔。他轻轻哼了一声，伸手抱住了她，她却从他嘴里退了出来，问道：“很苦，你抽了多少烟？”
他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低头轻轻咬在她脖子上，大手伸入她的睡裙里面，寻到她的柔软大力的揉着。向海蓝蹙眉：“轻点，疼……”
阮世昭怔了怔，松了手，在她脸上亲了亲道：“睡吧。”他转身闭上了眼。
床头灯被打开，他皱了下眉，旋即松开，转过头勉强对她笑了笑：“怎么了？”
向海蓝却有点笑不出来，如果是往日，即使他有心事，笑容也是温柔和煦的，然而现在他挤出来的这个笑，却让她莫名的有些发寒。他刚才的举动也极为怪异。他本来是一个非常富有技巧的男人，即使他没有多少感情，亲密的时候也是怜惜的，绝不可能弄疼她。
向海蓝问道：“你很不开心。你又怎么了？”
阮世昭拍了拍她的脸，却把目光移开，透过她的肩膀看着窗户，不语。
“和程书墨吵架了？”
他的手隐藏在被子之下，紧紧揪住了床单，脸上却带着笑：“不会，多久的兄弟了，又怎么会吵架？”
向海蓝皱着眉头，良久，她抱住他的肩膀，声音轻柔甜蜜：“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即使是父母子女这样的关系也可能闹矛盾。有什么不愉快的，说出来心里会舒坦些，何必一个人闷着呢？”
阮世昭想起刚才程书墨说的那习话，不由得又怔了下。他为什么选她？他虽然决心对她好，可是他现在甚至恐惧她这双满含温情的眼眸。投桃报李，他该用什么报答她？他现在给得起的，她不在乎，她想要的，偏偏是最玄妙，最不可勉强的东西。
向海蓝柔柔一笑，手臂一收，把他抱得更紧，娇小的身体紧紧贴在他背上，暖融融的，就像一个小火炉。她轻轻蹭着他的颈后，像只撒娇的小猫，感觉到他肌肉绷紧，情绪仿佛更低落，她微微有些难过，却不想离开。
“世昭，不要这样，开心点，好吗？要不和我聊聊，说不定会好受一些……我有个大学同学是心理咨询师，教了我不少……”
说到这里，她心骤然一疼。有些事情看得透了，她连自我欺骗都不可能，只能让自己置身在冷酷的现实里面，逼迫自己去面对，累，可是没有退路。
阮世昭心里却是一震，心理学？她懂多少？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寒意，她这样，自己的心思是否很快会被她窥视透彻？一种在陌生人面前暴？露出全部的恐惧感油然而生，他只想远离。
他掰开她环过来的手臂，离她远了一些，淡淡说道：“够了，我和他的私事，没必要给外人说。”
向海蓝耳中仿佛响起一道惊雷，炸得她脑中一片空白。她隔了很久才回过神，耳中回荡着他刚才的话。
外人。
她只觉得身上有刺骨的寒意一点点从四肢百骸浮现，慢慢的涌入骨髓，然后全身每一处都开始异样起来。她瑟瑟伸手想把被子拉上来一点，可是手一动，发觉他压着了被子。她不想扯，轻轻放下手，怔怔看着他的背影。他穿着白色的薄绸睡衣，那么白，和雪一样。向海蓝恍惚了一下，只觉得面前的那一片白在眼前扩大，模糊。她眨了眨眼，视线清晰了，可是脸上痒痒的，伸指一触，一片水泽。
九月，虽然立秋，天气却还是热的，她却已经觉得自己冻得发抖。抱起胳膊，指尖贴上皮肤，已经冰凉。她稍微往旁边撤了一下，然后往下缩了缩，用被子把自己全部覆盖上，可是总是有冷风从床单和被子的接触之处灌进来。她闭了闭眼，转过身，不再去看那一堆雪一样冰冷的背影，习惯性的蜷起身子，膝盖却露在了被子外面，可是她不想再靠近他了，他的身体再热，也不会施舍她一点温度。
左胸肋下一下一下的疼，她蹙眉强忍着，手指覆在胸前。接触到自己柔软丰盈的地方，她的心猛烈一跳。皮肤上仿佛还残留着刚才他的触摸，那么用力，真的疼。他把自己当什么了？自己这段时间主动温柔的迎合他，取悦他，在他眼里又算什么？她死死咬住下唇，把呜咽声阻止在喉头，不肯出声。就算哭了，又有谁在乎她？
爱情，不奢求，实在得不到，她认了，可是他马上要娶她了，他却说，她是外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