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玉等程书墨把东西拎进厨房，就把他推了出去：“去陪人家世昭说话，别在这碍手碍脚的。”
程书墨趁她不注意，低头在她耳朵上咬了一口，才心满意足的走到客厅，说道：“我和颜玉都没有喝咖啡的习惯，只能让你将就一下了，茶，果汁，还是白开水？”
阮世昭道：“茶。”
“我妈给我带的极品大红袍，这个可以不？”
阮世昭笑了笑：“你家的东西自然都是最好的。”
两人坐在落地窗边，下午的阳光透过细密轻薄的淡蓝色软纱窗帘照在两人身上，炽烈的阳光被滤成浅淡的白色，带了一缕薄薄的蓝意，就像月光一般清冷，暑气尽消。橙黄的茶汤反射着阳光，投射到阮世昭脸上，让他有些苍白的脸多了些血色。
程书墨看着他眼下淡淡的乌青，问道：“还是没睡好？”
阮世昭摇了摇头，垂下眼帘，拿起杯子细细看着沉在杯底的茶叶。叶心淡绿带黄，叶缘如镶了红边一样，颜色艳丽。他饮了一口，轻轻赞道：“果然是好东西。”
他岔开了话题。他总不能告诉他，自己不停回忆，将自己一颗心的每一寸都剖析得血肉模糊，直到东方拂晓才勉强闭眼。
他说过，他要努力，不再爱颜玉，可是这岂是说忘记就能忘记的？
这段难以启齿的爱，到底从何时开始的，他也想不起来了，他意识到的时候，种子已经发了芽，根须深深扎入了他心中，即使能拔掉，也必将鲜血淋漓，最后留下丑陋的疤痕。
程书墨也没多问，只默默的在他的杯中加满水，聊的都是些无关风月的话题。中央各部委的调动，最新下达的政策，经济的宏观调控，国外的风起云涌。阮世昭渐渐敛起心神，同他细谈着男人之间的话题。
颜玉从厨房走了出来，把一碟新鲜的雪梨端到两人面前，微笑道：“这里天热，容易上火，吃这个比较有好处。”
程书墨转头看着她：“都准备好了？”
颜玉点了点头，在桌边坐下：“先把汤煲好，别的菜都已经洗干净切好了。现在还早呢，才三点半，等六点的时候再炒菜。”
程书墨刚想说话，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工商局的某干部。他歉然一笑，道了声失陪，便走到书房去谈公事。
阮世昭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只出神的看着颜玉的手指。她刚在厨房忙碌完，浸了冷水，指尖发红，衬着青白瓷茶盏，色如桃花。他的心跳得快了一些，连忙收回目光，拈起一块雪梨放入口中，清香甘甜，微凉的汁水流入食道，让他慢慢冷静了下来。
桌上放着一个小小的陶瓶，里面供着几支开得正好的栀子，吐着阵阵幽香。他凝视着那雪白的花朵，说道：“很香。”
颜玉得意：“这是我们家养的花。”
阮世昭怔了下。刚才他一直若有所思，目光没有焦距，在花园的时候只觉得色彩明丽，具体如何，他并没有注意。
“刚才在想事情，都没有好好看你的花园……”他坐直了身子，撩开窗帘，看着落地窗外的景色。
花园的风格有些梦幻，就像一般的女人喜欢的那种欧式庭院，各色鲜花开得很是热闹，连窗边都做架子，上面放了盆栽，有鲜艳的花朵从盆中垂下，遮住花盆，望上去就像是从墙上长出来的一样。颜玉指了指尚且未成气候的花藤，说道：“再过一年多的样子，花藤就会爬上亭子，开花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好看……”她微微眯起眼，脸上透出幸福的光晕，那一抹绯红如霞光一样。
“女主人才是真正的风景。”
话刚出口，他便惊住，他这样夸赞，是否唐突了？她会不会察觉什么？
颜玉把目光从外面的繁花里收了回来，微微有些吃惊的看着她，脸颊飞上两朵红。她只愣了一瞬，旋即笑开，阮世昭只觉得眼前如有千朵睡莲静静绽放。
“我有这么好吗？”她眼神有些调皮。
阮世昭回过神，十指交握，放在桌上，娓娓说道：“每一个庄园的灵魂不是花园的繁花，也不是屋宇的陈设，而是翩然走在其中的女主人。她的微笑胜过皇冠上最璀璨的珠宝，她的声音比美酒还要甘醇。”
颜玉托着腮，眼中闪着梦幻的光，眨巴眨巴的看着阮世昭：“天啊，世昭，你说话可真好听，怪不得在外面人见人爱，多少女人为你寻死觅活的。”
她笑得开心，阮世昭心里却泛着苦涩的滋味儿。他又吃了一片梨，却感受不到一丝甘甜，满嘴都是苦意，连细腻的果肉都变得粗糙起来，摩擦着他的舌头，让他觉得微微发疼。
颜玉替他茶杯倒满水，睫毛轻轻颤着，如蝶翼扑扇。阮世昭怔然看着，却突然听到她问：“对了，据可靠的小道消息，人见人爱的万人迷阮总最近相了几次亲……”
阮世昭刚刚端起茶杯，闻言手一动，差点把水洒了。他快速的喝了一大口，但是水是新加上的，烫得他抽了口气。
“怎么了……看来是真的了，这么慌张做什么？世昭你怎么突然同意相亲了呢？花花大少洗心革面？”
“老程和雷绍都进入围城了，感觉结婚也挺滋润的，我羡慕了，不行？”
颜玉点头：“行行行，只要你能习惯。对了，有没有中意的对象？你家里给安排的那些女人一定个个都是顶尖角色吧。”
阮世昭淡淡一笑，慢慢转着茶杯，看着杯中水波晃荡，日光投射其上，又被摇碎，就像碎金子一般闪耀个不停。
“确实，都是家世良好的漂亮大小姐。我家的人，也是眼高于顶……”
颜玉微笑：“如果是相亲的话，这样不是更好？到你面前的都是万里挑一的好女人，省下你不少精力。这么多人，总有投缘的吧。”
“慢慢来……”阮世昭眼眸深深，看不出情绪，眉头舒展着，一脸云淡风轻，“暂时还没有遇到有点感觉的……也不知何时能遇到。但愿能快点，越快越好……”
颜玉道：“感觉这东西太玄了。听长辈说，两人性格什么的投缘就好，感情可以慢慢培养……”
阮世昭抬眼看着她：“或许我只能走这样一条路了，找个顺眼的慢慢培养感情。”他叹了一口气，握紧了茶杯，“不是谁都能像你和老程这样……”
颜玉刚想说话，忽然想起一事，站起来笑道：“我得去给汤撇浮沫，要不然等会儿颜色会很糟糕，先失陪一下。”
阮世昭颔首，转头望向窗外的姹紫嫣红，又环顾了一下室内，这里处处都有一个女人的细心痕迹，恰到好处的小摆设，沙发上的漂亮抱枕，桌上几支鲜花，像个真正的家。他的房子也很大，也有园丁精心打理的花园，可是，也只是个房子而已。
就像他所说的，房子缺少一个灵魂一样的女主人，就不能称其为家。他心中的空缺，又何时能填上？或许，就永远带上难以消弭的疤痕？
桌上的栀子的香味缭绕鼻端，混着清淡的茶香，令他微微有些醉意。程书墨终于处理完了公事，从书房走了出来，见只有他一人，问道：“她呢？”
“厨房。你老婆很贤惠。”
程书墨微微一笑：“那是。”他迟疑了一下，看着他道，“你精神有点差，要不去躺一下？”
阮世昭握紧了拳，想了想，点了点头。
客房打理得很整洁，即使平时少有人住，也处处都透着温馨。阮世昭走进洗手间，对镜一看，只见自己苍白颓废，眼神恍惚。他叹了一口气，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洗着脸。
床很柔软，被单有淡淡的清香。他把头深深埋在枕头里，咬紧了牙。
忘记她，忘记她，忘记她。
他心底不停的说着，可是撕裂一般的剧痛让他忍不住屈起身子。他眼前不停晃过颜玉的身影。她穿得很随意，穿梭在超市里，熟练的从堆积如山的蔬果之中挑选最新鲜的食材。她提着购物袋，一脸幸福小媳妇的贤惠样。她捧着茶杯，眼中似乎盛满阳光，看着她心爱的花园。她匆匆转身，一路小跑进了厨房。
这些最寻常不过，却是最暖心的幸福，都不可能属于他。她的心已经被程书墨占得满满的，没有一丝空隙。
而且，她根本不可以知道这件事。他爱她，但是，这永远是一个尘封的秘密。
本来就不该想的……
他已倦极，刚才的强颜欢笑已经耗尽了他的精力。他慢慢合上眼，沉沉睡去。
？
痛楚之后是深深的麻木，阮世昭晚饭的时候已经恢复如常，还能同夫妻两个开开玩笑。颜玉笑得很开心，程书墨的笑却含了一丝只有两人才明白的担忧。
菜很丰盛，颜玉的厨艺也不错，阮世昭吃了很多。夜幕渐渐沉了下来，他告辞回家，婉拒了程书墨开车送他的提议。三人走到花园门口，四周是铺天盖地的草木清馨，天上有星辰闪耀，阮世昭环顾四周，留恋的看了一眼沉睡在夜色中的花朵，目光在颜玉的脸上轻轻一触，又很快移开。
“小日子过得真的不错……就这样吧，老程，明天经济论坛上见，我走了，再见。”
程书墨目视着他大步离去。路灯给他一身白衣染上了黄光，看上去就像发黄的旧照片的颜色，黯淡凄清。他心底轻轻一叹，回过头揽住颜玉的腰，低头便吻住了她的唇。
？
程书墨这段时间的忙碌终于见了成效，工作步入正轨，那个经济论坛又圆满落下，不少知名企业除了交流经验，互相合作，也决定在这个城市扩大规模。因为政绩突出，程书墨得了省委的表彰，程老爷子和程父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听大姐程琴心平时打电话透出的口风，应该是很欢喜的。
他的婚假也很快批下，然后程家又开始准备。还好早有安排，不至于手忙脚乱。
程家问他是不是让颜玉先过去，被他立刻拒绝，他必须时刻守在她身边，不能再让她出什么意外，即使现在也没什么人有威胁。
颜玉趴在沙发上，小腿一上一下晃荡着，看着面前的宾客名单，微微蹙眉。
“都是大人物呢，天，我紧张啊。”
“紧张什么？又不会吃了你。”
颜玉把头放在他膝盖上，伸手抱住他的腰，心中的话却不想对他说。
这场婚礼会办得很风雅，一个女人所梦想的鲜花，婚纱，奢华的环境，应有尽有，可是这并不是一场单纯的婚礼。她必须全力以赴与那些来宾应酬，一举一动都不能错。对于一个鲤跃龙门的女人，她面临的压力，比那些千金小姐大得多。
再说，她听从了程母的安排，决定今后走向从政的道路，她必须让自己融入那个圈子里面。
程书墨低头摸着她的头发：“你今后也不见得非要像我妈说的那样从政，实在不喜欢，别勉强自己。”
颜玉抖了下，这家伙会读心术还是什么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