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缘教作为齐国唯一造册的修真门派,放眼神州虽尚不入流,但在羸弱的齐国却是信徒众多。
尽管入门考核的道童够了,距离山门也已不足百里,素英还是指挥队伍围绕涂山郡兜了个大圈,但凡见到县府村落,必定降落,上演一套障眼的道法。
莫要说没见过世面的愚民,即便富户人家又哪见过空中飞仙,不等开口便有大把的银钱奉上,好生安顿住宿宅院。
路上耽搁的久,穆晨与景嫣圣女闲时解闷的话自然多了,难免涉及身世,他编了套放牛遇雷的说辞搪塞过去,幸好景嫣圣女久居深山,未及多思,为何一般的牧童怎生得这般白净,又知晓礼数,只当世间本应如此。
几日后,景嫣心有所感,掀开轿帘,遥指道:“晨晨,前面便是山门了,恐怕你我分别已近。你且放心,回宗门我会为你讨要个测灵的名额。”
顺景嫣所指,苍茫大岳缭绕黑雾,昭昭阴云遮盖山貌,一片的迷茫。哪有半点仙家洞府的摸样,倒像是成精的妖狐所居之处。
“你不要怕,那是护山的迷阵。”
果然如景嫣所说,待一行人走进迷雾,却又是一番景象。
前方,有仙山九座,主峰不高,不过千丈,却是精气喷薄,灵泉汩汩,霞光氤氲,紫雾升腾,一派的瑞彩祥和。
……
山门外,与景嫣圣女作别,穆晨跟随一众侍奉小童被安置在了外山脚下一偶偏房。
“尔等今朝入了仙山门,便要了断凡尘心,安心做个杂役。做满三年,说不定祖上积德,通过测灵外门考核,也不枉父母的一番心血。”草屋前,训话的是一个留山羊胡的老道士,看年岁应是过了知命。
老道士见众童子站的规矩,小脸上又皆是不知所措的肃穆,及是得意问道:“你们可有瓦庄人士?”
“禀告仙家道爷,我是……”队伍中走出一名虎头虎脑的半大小子。
“呦,你不是瓦屠户家的小儿子么,俗家论起来,我还算你远方二叔。上次回庄,我抱你时,你还曾在我手上拉了泡青屎。”
见老道面露缅怀,立刻有几个机警的小童上前围住老道,袖口子里使上小钱:“禀仙家道爷,我们几个也是瓦庄来的,这是您俗家亲人托我给您带的茶钱。”
老道见钱欢喜,语气松了下来:“既然入了仙门,便不需按俗家的叫法,今后均以师兄弟相称,你们几个叫我瓦师兄便可。”
其余一众孩童见到这个架势,哪能不明白意思,纷纷拖鞋的拖鞋,解裤腰带的解裤腰带,均取出铜钱,争相围拢了过去。
穆晨紧握脖子上挂的星砂,久久不语。他遭雷罚来到此界,除了子晴丢弃的星砂,阴差阳错戴在身上,便无他物。为了缅怀,穆晨时常拿出聊以解闷,想必这时即便送出,那瓦老道定是也不懂它两块钱高贵的身价。
然而穆晨还是趁势挤了进去,不过却是左拥又挤就是不靠前。
“好好,好儿郎,孺子可教,孺子可教!”老道垂下半边鼓鼓囊塞的袖子,笑的山羊胡子崛起老高。
收过贿钱,自然轮到分工,老道春风得意间一连分配了,奉茶、洗衣、后灶、药园、菜田、柴房、牧畜,七项杂役。
“从今个开始,你便负责挑水!”轮到最后,老道点指孤零零站在原位的穆晨,手甩名册,瞪眼道:“小子,实话与你说了,名册后面跟着奉钱数目,想在道爷我眼皮底下蒙混过去,痴心妄想。”
老道摔名册,却忘了袍袖内的奉钱,无心做了回散财童子,撒了一地的铜钱。顿时有混着酸脚泥、腌臜尿骚味的锈臭飘出。
“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看来,古语有时……说的也没错。仙家老爷身上的铜臭也不比世人干净多少……”穆晨听了顿训斥,暗叹一声,跟随众多童子回了偏房。
山脚下,偏房草屋六间,每间草屋皆是12人一间的双排通铺,同屋童子具知晓道爷不喜穆晨,全都如避瘟神一般敬而远之。
一路劳顿,身上又带着伤,穆晨躺倒,独霸一边通铺,倒是落得清闲。
天刚掌灯,有一麻布粗衣小童挤在铺边,气不过,上前拎起穆晨道袍前襟,怒道:“你惹恼了道爷,到要我们为你让铺,大家评评理,哪有这样的道理!?”
“是啊,世间本就无此道理。”有人出头,自然有人响应,一时间七嘴八舌围住穆晨,其中有两个体壮的小童,直接将他拽到了地上。
“你们想怎样?”穆晨抬头望众童,语气平和,并无气恼。
“你,出去!明日道爷见你睡在外面,开心了,兴许倒时还会多照顾照顾我们几人。”
“是啊,道爷知晓你是被我们赶出的,定要夸我们懂事。辛苦你一人,成全我们大家,算不得委屈你!”
换做一般孩童,难免自怨自怜,碰上性子烈的,说不准还要打上一架。穆晨听罢却依旧无波无澜,他并不争辩,平静卷起铺盖离了草房,找了处被风的墙角睡下。
……
第二日清晨,朝阳尚未破霞,穆晨只觉身上多了层暖被,朦胧睁眼,正见昨夜麻布粗衣小童站在面前。
“有事?”
“没……没有。”麻布粗衣小童怯生生退后两步,似不愿沾惹麻烦,又似有所愧疚,踌躇半晌,见四下无人,终于鼓足勇气说道:“昨夜我挤得慌,一时生气,将你撵出绝非本意。”
“知道了。”
穆晨答应一声,翻个身,打算继续相约周公,却不料麻布粗衣小童继续问道:“昨天你怎么……”
“怎么不与你们争辩?如果我昨夜吵嚷,难免吃顿暴揍,到时惊动了瓦老道,定罪倒霉的必然还是我。既然恼怒无益有害,我又何苦还要生气?”
穆晨一番话说得麻布粗衣小童哑口无言,竟然全然没注意走上前来的黑影:“你们两个便是今年负责担水的新人吧?”
麻布粗衣小童闻身后问话,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赶忙摇头跑回屋中。
屋外只剩下穆晨与问话的黑影,那黑影站在星辉盛处,露出一身道袍,呲牙做了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既然他不是,那便是你了。你不用怕,我是掌管水井房的师兄,也就是你的前任。”
“师兄怎知我是?”穆晨打量来者,疑惑问道。
来者并不避讳,扬了扬脸,好让月光照得他一脸的麻子更清楚些,然后才指穆晨道:“还用问,去年我便睡在你这位置,咱们水井房历来有睡在外面的传统。”
“呵呵,看来师兄也是不受人待见之人啊。”穆晨见麻子脸师兄和气,不由松了口气,打起了玩笑。
“休要胡诌,你师兄我长了一脸爱人的小酒窝,龙王见了都要拉我做客。”麻子脸师兄言毕,收敛笑容郑重道:“好了,快起床,一会儿耽误了灶上的早饭,你我兄弟二人就要无物祭拜五脏庙了。”
“师兄说笑,哪里来的床……”穆晨心情放松,问出了不解:“师兄,为何咱们分配的活计是挑水,按理说劈柴不是更重些?”
“唉……”麻子脸师兄回应穆晨的只有一声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