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说他实在想不出来，要是让他主动说，他实在没什么可说的。
连着审了周五三天，周五还是什么都没有讲出来。李科长一看没办法了，只好提示了周五一下。李科长说，那你就说说，那个叫赵六的叛匪头目是怎么逃走的吧。
一听李科长说出了这句话，周五的头嗡地一下大了。脸上的颜色不由得有了变化。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抓他会因为这件事。不是说他不知道这件事的性质，而是他相信这件事除了他自己和郑七外，不可能再有别的人知道。难道是郑七悄悄揭发了他，这个念头只闪了一下，周五马上就告诉自己，不可能决不可能。可如果不是郑七透露的，那么这些公安怎么会知道这个事，又怎么会来抓他呢？
周五真的有点糊涂了，可有一点周五不糊涂，周五知道这个事，如果自己全部说出来，得到的结果，肯定不是宽大。不但会坐牢还可能掉脑袋。周五想这些公安也许只是听到了一点风声，并没有什么真凭实据，他们这样说，只是吓唬他，让他说出真相，好给他治罪。不能说，什么都不能说。拿定了主意，周五稍稍轻松了一点。
周五说，那天本来是可以把叛匪全消灭的，可是我们一个人的枪走了火，给了叛匪逃跑的机会，还有大雾，雾太大，那个赵六跑进了大雾，我们没有能追上。
李科长说，真的就象你说的这样吗？
周五说，你们要是不相信，可以去问别人。对了，你们可以郑七，那天，他一直和我在一起，当时发生了什么，他全都看见了。
李科长说，问谁不问谁，是我们的事，用不着你操心。其实你什么都不说，我们也会搞清楚的。你要明白，让你自己说，是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自己不抓住这个机会，我们就没有办法了。
周五说，我已经全都说了，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李科长带了二个人，来到了水利局，进了郑副局长的办公室。
李科长问郑七，想问你一件事。郑七说，说吧，只要我知道的。李科长说，郑七说，你一直跟着他。郑七说，是的。李科长说，这么说，周五做的事，你都知道。周五说，差不多吧。李科长说，那好吧，那你就说说叛匪头目赵六逃跑的事。
郑七愣住了，心里边格登了一下，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李科长会问到这件事。李科长说，是不是有些不好说。郑七还是不说话，还在发愣，李科长说，我们知道这个事，和你没有太大关系，你只要把看见的如实说出来就行了。
郑七说，当时雾太大，看不清楚，周营长朝他打了好几枪，没有打中，他就跑掉了。
李科长看着郑七，目光有点象刀子一样。李科长说，看得出，你是个很能干的人，这么年轻，就当了副局长，不容易啊。以后，肯定还会有很大发展的。不过，我们党在任用干部时，除了才能和年轻外，有一条更重要，那就是忠诚。
郑七说，我对着党旗宣过誓。
李科长说，那么，你就不能说一点假话了。当然，你也可以不说，说实话，你说不说，并不会影响到我们弄清事情的真相。只是我为你可惜。到时候，可能不会让你坐牢。不过，你能不能再坐在这间办公室里就很难说了。再说明白点，你的政治前途，这一辈子就可能到此结束了。你好好想想吧。
春天刚刚才来，屋子里一点也不热，可郑七头上出汗了。李科长知道他的话起作用了，他掏出一根烟，问郑七抽不抽，郑七摆摆说，说他不抽。李科长自己点着了，抽了一口后，对郑七说，给你五分钟时间，你要是不说，我们就走了，我们很忙，不会在这里等你一直想下去的。
一只苍蝇在屋子里乱飞，翅膀拍动，带起的气流，有一丝响动。屋子里的人，全听到了。五分钟，是个很短的时间，可有时，它也会变得很长。至少这会儿，他想到了他的前半辈子，还想到了他的后半辈子。
擦了一把头上的汗，郑七开口了。郑七说，我可以告诉你们我看见的，不过，你们能不能答应我两个条件。
李科长说，你说吧。郑七说，你们是怎么知道这个事的？李科长说，这是我们的工作秘密，不能告诉你。郑七说，那可以不可以让我见见周局长。李科长说，只要你说了实话，可以让你见周五。
李科长让手下的人，拿出了本子，开始记录郑七说的话。
一间钢筋水泥的房子，被一把大铁锁着。李科长带着郑七，走到了这间房子门前。让哨兵拿出了钥匙，把门打开了。李科长说，只有十五分钟的时间。
房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墙角铺了些麦草，周五坐在麦草上，身子靠在墙上。才几天时间，周五已经变了样子，脸上的胡子，象野草一样，让周五一下子老了许多。看到郑七进来，周五眼睛亮了，一下子站了起来，抓住了郑七的胳膊，问郑七，你来了，你来了，你是来接我回去的吧。呆在这里，简直就是呆在棺材里，真让人受不了。
看着周五，郑七说不出话，想到周五会受委屈，可没想到，周五会变成这个样子。看郑七老不说话，周子急了，问郑七到底是怎么回事，让郑七快点说。
郑七还是不说话，却一下子跪到了周五跟前。周五说，你这是干什么？郑七这才说了话。郑七说，周大哥，我对不起你了。周五说，发生了什么事？郑七说，我说了，他们来问了，我全说了。周五说，什么，你全说了。郑七说，不说没办法，他们全知道了。周五说，你真的全说了？郑七说，他们说我是党员，让我要忠诚，要说实话。
周五身子一软，重又坐到麦草铺上，身子靠在了墙上。嘴里反复念着几个字，完了，完了，全完了。
看到周五这个样子，郑七扑到了周五怀里，放声哭了起来，倒好象完了的不是周五，而是他郑七。
他比周五还要难受。搞得周五倒劝起了郑七。
周五说，你不要难过，这个事，不怨你，你该对组织说实话。郑七说，没有你，就没有我啊，我知道我是不该说的，说了后，我后悔死了，悔得都不想活了。你对我这么好，我还会这样，真不如找根绳子，把自己吊死算了。
周五拍了拍郑七，让郑七千万别做傻事。周五说，是我错了，我当时不知是怎么了，是鬼迷心窍了，当时我完全可以打死他，我应该打死他，可我还是不知为什么，就把放走了，我该被审判，我这是自作自受，只是我不明白，他们怎么会知道这个事的。
一听周五这么说，郑七抹去了眼泪，赶紧说，大哥，你可要相信我，这个事，真的不是我告发的，你要是不相信，我就撞在墙上死给你看。周五拉住了郑七说，我知道，你事不是你说的。郑七说，我也觉得怪，问了李科长，可他说，是工作秘密，不能说。
周五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也只有认了。郑七说，大哥，你立过那么多功，这个事，算不个啥，不会把你怎么的吧。周五说，你参加革命时间还短，不知道这个事的性质有多严重。郑七说，那会把你怎么样？周五说，怕是至少得在这样的房子里呆上一些年吧。郑七这才注意看这样房子，整个房子，只有一扇窗子，小得象个老鼠洞，使得整个房子，照不进阳光，大白天也象黑夜一样。
很多事都是这样，你如果知道了结果是什么样，不管这个结果是什么，你都会平静一些了。周五这一会儿，反倒有些踏实了。周五对郑七说，你好好干吧，接受我的教训，不管做什么，都要有原则，千万不要象这样，只顾讲义气了，别的就不管了，结果就犯错误，做出了对不起党和人民的事。所以说，组织上让你讲，就讲了，讲了实话，你做对了，我不会怪你的，这说明你政治成熟了，我相信你会成为一名党的好干部的。郑七说，我一定会记住大哥的话。
门外，哨兵喊郑七赶快出去，说时间到了。
郑七说，大哥，我要走了，你还要什么话要说，有什么事让我办的。
周五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那是他和尼梅的结婚报告。周五把他撕碎了，边撕边对郑七说，去告诉尼梅，说我对不起他，让她别耽误了自己，幸亏我们还没登记，要不，可真的就害了尼梅了。
郑七说，是不是让尼梅来看看你？周五一摆手，说，千万别，尼梅是个好姑娘，有什么事，要帮忙的，你就费点心。郑七说，这不用你说，我心里边，早把她当大嫂了。周五说，不过，以后你可再不能这么想了。
哨兵走了进来，不让周五和郑七再说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