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来几个人把居桩的胳膊拧了起来，好多人带了绳子，打算是用来背柴禾的，可听曹营长一说，马上就有人拿出了绳子，去捆居桩。
大家都觉得这个人可能是个疯子。不是疯子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这时，有一个人站了出来。大声地说，不，他不是疯子，你们不要捆他。
大家看到了谷子从人群里走过来，她走到了曹营长和李南的面前。谷子说，这个人我认识，我们头一次在林子里遇到叛匪，就是他救了我们。还有上次测绘队在沙漠里遇到了沙尘暴，差一点走不出来时，也是他救了我们。
谷子走到了居桩面前，问居桩，你还认识我吧？
居桩点点头。
谷子说，上次你告诉我，你叫居桩，是吧。
居桩又是点点头。
谷子说，你知道我叫什么吗？我告诉过你。
居桩说，你叫谷子。
听到居桩说出了谷子的名字，都相信了谷子说的话。曹营长和李南也相信了。
曹营长走到了居桩跟前，你看，你曾经帮助过我们，是我们的好朋友。我们是一家人啊，你应该和我们一起来做这件事，你不应该挡着我们不让我们做啊。
居桩说，你们砍这些树，就不是我的朋友，我不会和你们是一家人。
曹营长说，那好吧，你不想和我们成为一家人也行，那就看在你救了我们同志的份上，我们就不捆你，你就走吧，只要不再管我们的事就行了。
曹营长让人把捆在他身上的绳子解开。
谁也没有想到绳子一解开，居桩就马上冲到了铁牛前面，顺手从一个的手中夺过了一把斧子，竟朝着铁牛的头砍过去。只听咣的一声，大家看到在斧子和铁牛之间，迸出一片火星。
曹营长摇了摇头，对谷子说，你看，不是我们要和他过不去，是他要和我们过不去。
谷子跑到居桩面前，拉住居桩的胳膊对他说，你不能这样，有什么话好好说，你不要这样。
居桩说，没什么好说的。只要你们不砍这些树了，什么都好说，如果还要砍这些树，那就没什么说的。说着，又举起了斧子，去砍铁牛。
只是这次不等他手中的斧子落下来，冲上来几个人就把他摁倒在了地上。再次用绳子把他捆起来。
曹营长说，先把他关到禁闭室里再说。
居桩被拖走了，斧子的砍伐声又重新响起来，铁牛也吼起来，在林子里象一头怪兽似的无可阻挡地横冲直撞着，不管是大树还是小树，全倒在了它那钢铁的链轨下面……
直到天黑，大地才重新安静下来。大家很累了，吃过饭就赶紧回到自己的屋子里上床睡觉，他们要用晚上的时间把体力恢复过来，明天好再接着干，伐树是个很重的体力活。铁牛好象也累了，在操场上排成了一排，睡着了一样，一点声音也没有。
吃饭的时候，谷子就想到了关在禁闭室里的居桩。自己随便吃了一点，就又在食堂里多打了一份。
端着饭，他先到了营部，曹营长和李南都在。
谷子说，她给居桩送一些饭吃。
这两个人一听，才想起居桩还没有吃饭，就让谷子快把饭送去。
谷子说，我没有禁闭室的钥匙。李南说，钥匙在墙上挂着呢。
谷子往墙上一看，上面真的挂了一把钥匙，就过去取了下来。
李南说，要不要我陪你去。谷子说，不用，他是个好人。
曹营长说，谷子，我看他也是个好人，你再给他好好说说，让他不要再管这个事了。他有什么条件可以提出来，想要点钱，要点东西，都行。不管怎么说，他救过咱们的人，还没有报答人家，就把人家给关起来，说起来，挺不好的。也让他知道，我们也不想这么做，是他把我们逼的啊。
谷子说，那我就说说看。
曹营长说，只要他不来捣乱，就把他放了吧。
李南说，对了，他的马就在门口，还有猎枪，你拿给他，你告诉他，我们这次就放过他了，要是他下次再来破坏我们的会战，就对他不会这么客气了。
把猎枪挂到鞍子上，牵了马，谷子来到禁闭室。把锁打开。看到居桩被捆着，坐在地上。走过去，给他把绳子解开了。谷子说，你饿了吧，快吃点饭吧。居桩也没说什么，接过饭碗，大口吃起来。看来他真的饿了。
吃过饭，谷子说，我们领导说了，你是想要点钱呢，还是想要点东西。居桩说，我什么都不想要，就想要你们不要再砍那些树了。谷子说，别的事都可以答应你，就这个事，不能答应你。居桩说，我真的不明白，地多得很，你们并不缺那一块地，为什么要把那些长得好好的树砍掉去种庄稼呢？谷子说，我也不知道。
好一会，都不说话。谷子说，你还是回去吧，不要管这些事了，你那个小木屋挺好的，我老想起它来。有空了，我过去看你。居桩说，你们都把树砍了，我的小木屋也就没有了。谷子说，不会砍掉你住的地方的。居桩说，也许这一次不会砍到我住的地方去，可要是这样砍下去，所有的树都会被砍掉的。居桩的表情有点哀伤起来。谷子也觉得心里挺难受的。
他们一起走出禁闭室。
居桩的马站在门口，谷子说，你骑上马走吧。
居桩没有骑到马上去，牵着马走。谷子和他一起走。走着走着，居桩说，这里只有一个好人，就是你，他们都不好。
又走了一会。居桩说，别和他们在一起了，跟我走吧。
谷子没有想到居桩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怔。
居桩说，我知道，你不会和我一起走的，我是个野人，你不是，你不会跟一个野人走的。不过，请你答应我一件事，他们要是让你去砍树，你千万不要砍。你要知道，你的斧子砍在树上，我的心会疼的。
谷子点了点头。
又走了一会，走到了操场上。
居桩不走了。站下了。谷子说，走吧。等我休息了，我去看你。我知道你的小木屋，我会骑马，我可以找到你的小木屋。但居柱好象没有听到谷子在说什么，只是站在那里发愣。
这并不是一个很黑的夜晚，天上有很多星星，还有月亮。居桩指着操场中间的一排拖拉机问谷子，那是什么？谷子说，那是铁牛。
居桩摇摇头，说，你说的不对，那不是铁牛，不是铁牛。谷子说，那是铁牛，真的是铁牛，也叫拖拉机。
居桩说，你做梦梦到过魔鬼没有？我梦到过，它们和我梦见的魔鬼一样，它们不是铁牛，它们是魔鬼，全部是魔鬼。
居桩朝着这些魔鬼走去。
走到了这些魔鬼跟前。居桩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盒火柴，划着了，朝着一个铁牛的车头扔了过去。车头发动机部分有好多油，碰到火柴后，这些油就烧了起来。油烧起来很快，马上就有火苗冲腾起来。
点着了一台，又去点第二台。居桩不慌不忙地划着火柴，是那么地平静，象是做着一件很平常的小事。
谷子冲过去，想把他手里的火柴夺下来，可他只是轻轻地一甩，就把谷子甩到了一边。
点到第四台时，远处已经有人往这边跑过来。可以听到脚步声和喊叫声不断地逼近。
谷子又冲到了他的身边，对他说，你快走吧，再不走，你就走不了了。谷子知道，这时如果居桩能骑上马，他还能跑掉。
居桩说，我不走，我要把这些魔鬼全烧掉。
直到把第六台铁牛点着了。而这时在居桩的身边已经站满了人，其中就有曹营长和李南。
居桩还没有来得及把手中的火柴装进口袋里，他已经被几个人重新捆了起来。居桩一点反抗也没有。他的脸上是一种很高兴的表情。
大家开始不知道，提着桶和端着盆子就跑来了。想着用水可以把这些火扑灭，可没有想到水泼上去，一点用也没有。火反而着得更旺了。等到大家明白过来，才把地上的沙土当作水泼上去。只是到了这个时候，把火扑灭得有点晚了，六台拖拉机基本上烧成残废了。
也正是这场大火，让居桩和莫索湾的关系性质发生了变化。居桩因为反革命破坏罪被抓了起来。虽然居桩连革命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但这并不影响对他的犯罪行为的定罪。他被判了十年有期徒刑，送进了劳改队。劳改队就在莫索湾。
本来，他的刑期可能更长，正是考虑到了他曾经救助过我们的同志，才只判了他十年。不然的话，他可能会被判无期徒刑的。
六台拖拉机啊，这对我们的垦荒事业来说，真的是一笔很惨重的损失啊。
居桩以为他把这些铁牛烧了，就可以挡住我们向荒野进军的步伐了。他想错了，他不知道我们具有多么强大的力量。我们真想做的事情，不管是什么事情，没有做不成的。
在把居桩送进大牢后，我们只用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就把我们想砍掉的那片胡杨林全砍掉了。只比预期的计划晚了十天左右。
那些挡在我们面前的高大稠密的树林没有了，我们的视野一下子变得辽阔起来。现在只要站在莫索湾的土坡上，一眼就能看到那片无边无际的大沙漠，它们象海浪一样起伏着，真是美丽极了，特别是到了黄昏的时候看过去，真的就象是一幅画。
可是没有砍掉这些胡杨树以前，我们看不到它们，好多人甚至都不知道，在我们身边离我们那么近的地方，居然还有一个在世界上数得着的大沙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