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也有了美好的安排,马场批给了我们一院六分地的房子。6月9日那天,当我还在南方流浪的时候,明月在我们的住宅地上亲自张罗了我们房子的动工仪式,放了一挂鞭炮,噼噼啪啪响,青烟飘荡在一队通往二队的路边,飘荡在那些已经建好了房子但还没有打好围墙的人家里,那些房子一排排整齐地排列着,像个移民新村,一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景象。工人们挖壕沟、筑地基、砌墙,在6月白杨树叶反射出的蜡质阳光下为我们一丝不苟地劳动,我们为此心存感激。
享有美食的生活
我在马场居住的这些年,岳父岳母和明月总是隔三岔五就要做上一道自己拿手的美味菜肴,然后大家集中在一起兴奋地品尝。岳父烹制的川味麻辣鸡块,不像饭店里做的,大多用麻辣盖住了鸡味,在岳父的手艺中,鸡的味道依然浓浓地散溢,但又麻辣爽口,鲜香四溢。岳母比较善于做卤味,她烹制的卤鸡卤鸭卤鹅卤兔等,不像市场上的卤味有一股香精味,还有一层色素,而她做的卤肉则是一种纯粹的肉味,味道厚重,回味无穷,早上做好下午吃味道更佳,一大盘端出来的时候,我往往是吃了一大块,不过瘾,吮吮手指再来一块又一块,直到打起饱嗝,心中还想着是不是再来一块。最让我大开眼界的是明月做的五香牛肉、香酥鸡、红焖鸭块和脆皮鹅。
第一次和明月回马场时那段日子过得最安逸,几乎每天都有美食吃。我平常只听明月说啥时候要搞一顿大餐来吃,以解多年来的馋瘾,没想到明月还真有两下子。她做的五香牛肉适合家里人的口味,盐味调料放得偏淡,吃起来就能更多地品到牛肉香味;而香酥鸡则很入味,同时酥脆而又细腻;红焖鸭块虽然做法平常,是家常菜,但做时不要头脚,放油锅里炸一会儿,放进六七块熟透的番茄和一点芹菜,根据个人爱好放点辣子,再佐以姜葱,一起在锅里焖,颜色鲜亮好看,尝起来味道鲜美而汁液丰盈;至于脆皮鹅则以皮脆肉嫩而深得我心。
一天下午,我和天祥刚从外面逛回来,一走进大门,就闻到一股榨清油的香味,天祥说肯定是家里在油炸好吃的东西呢。我听说有好吃的东西,三步并作两步跨进厨房,看见明月正在忙着往油锅里放一个个有形有样的面饼、面片,见大舅子回来了,她叫赶快帮忙,我也想上前,她说你不会,先一边站着。自己从旁边的大案板边面袋子里取出约四斤面粉,加入大约三两清油和一碗煮好的花椒水,调制揉成一个大面团,我看她在那反复地揉着面团,我说不是已经揉好了吗,她说要揉均匀。大约过了五分钟,只见她把揉好的面团在案板上边揉边拉,一会就拉成一个大粗条,然后把大粗条压成扁状厚约一点五厘米左右,再切成十二个一点五厘米左右长条,揉成筷子大小后,将其放在抹好油的盆中,每盘一层刷一层油以防粘连,待全部盘完后,用一块拧干水的湿布盖上饧三十至四十分钟。
看着我帮不上实质的忙,明月就指挥我刨洗两个胡萝卜,并擦成细丝,剁成胡萝卜碎末备用。随后,她从灶台的一个角落端过一个小面盆,上面也盖着一块湿布,她取掉湿布,里面是一大块发酵的面团。明月在面团里加了一些碱粉和干面粉,在盆里揉起面团来,面团被她揉得均匀光滑。接着,她又盖上湿布稍饧,案板上抹了一些清油。明月把饧好的发酵面团揪成四个均匀的半大面剂子,只见她飞快地用擀面杖把四块面团分别擀成四大片大面片子,在两张面片子上抹上清油、羊油、盐、少许胡椒粉、少许芝麻,在另外两张面片子上撒上少许盐、胡萝卜碎末、用干生粉拌开入味的肉粉粒、少许芝麻,然后迅速把四张有馅的面片边卷边捏实边拉长,再把四条面分别切成均匀的十小段,只见一截截面团在她的两只手里拧拧拉拉卷卷一番,就成了一个个小山包。
明月让大舅子把大锅里的油(约十斤)分出一些(约两斤)到大锅上端的小锅里(三连灶,同时热,省燃料),把二十个放有不同馅的小山包快速的放入已烧开水的蒸笼里摆好,盖好盖子,迅速看了看时间。看小锅里油已热到一定程度,便拿起五个不加胡萝卜的小山包放入油锅,转身拿了一条盘好的油面条快速地往一只手上缠绕着,动作非常娴熟。明月用筷子把那五个小山包翻了个个儿,把另一只手伸进绕有面条的手里两手那么抖一抖,在案板上弹了两下,往两边抻一抻,面条就变长啦。明月两手一合,左手抽出,右手把左手上的面就抓到右手里,左手扯住折回的那一头面,两手又抖一抖,再在案板上弹两下,往两边又抻一抻,那像一捆未绕成线团的毛线绳那样儿的面条,就被放入大油锅啦。立刻,细面条瞬间浮出油面,明月把浮出油面的细面条定型。她叫大舅子把火弄小点,转身把小油锅里的小山包捞出来,又放了五个同样的小山包,转身把大油锅里的小面条捞出来,霎时,整个厨房香味四溢。
我想帮忙,又不知从哪帮,哈喇子已不听使唤啦,直往肚里咽,说话时,幸好没掉在油炸的小山包上。我想动嘴去感受一下,明月说还很热呢,稍等一下,管你吃个够。只见明月左转身右转身,面在手上不停地上下翻飞,左右挥舞,一会儿,十二条盘在盆里的油龙都从油锅里翻飞上旁边的大茶托里啦,十个过了油锅的胡萝卜馅的小山包也被起锅码好在一个小茶托里。明月迅速往上面撒了一些孜然粉,前后约三十分钟吧,她油光满面,一身油香,去锅边起蒸好的小山包,大舅子熟练地处理着两个油锅。明月把蒸笼盖一揭开,一层笼里的小山包个个黄澄澄香气四溢,下一层笼里的小山包是油米色的,晶莹油润,我看着馋,嘴里又情不自禁地涌出了哈喇子,当即迫不及待地伸手拿出一只纯色的小山包,三下五除二就吃到肚里啦,什么味道暂且没回味过来,只感到细腻润滑,绵软可口。我对看我吃相哈哈大笑的明月说,再来两个小山包吧,然后我左右手各拿一只。明月笑着说,什么小山包大山包,这叫油塔子,有油炸的,有隔水蒸的,有放有肉和胡萝卜馅的,有最普通的,随便你吃吧。
想起在南方生活的时候,从没见明月做这些东西吃,只是偶尔听她说起家乡的油塔子如何好吃,如何让她魂牵梦系。她说在新疆逢年过节,都要做油炸馓子、油塔子、油炸猫耳朵、麻花等等,一般大的女孩子在一起有谈不完说不完的经验,互相切磋交流经验,扬长避短。
明月说她为了学会做馓子,曾向她那帮汉族、回族、维吾尔族、哈萨克族、东乡族姐妹们学习,经常邀请她们来家里指导,自己也在实践中不断摸索,终于掌握了油炸馓子的每一道程序。在实践中,她炸的馓子一次比一次好,听着她每次的讲述,那完全陶醉在制作油炸馓子、油塔子、油塔子的回忆中,我一直向往着能够一品乐趣。这次回到伊犁,望着明月刚炸出的那一大茶盘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金灿灿的馓子,我伸手想去拿,却有些不知该拿哪一把馓子,手的力度也不知该用多大,生怕一用力馓子就会碎了。明月看见我那手足无措的样儿,走过来帮我从一把馓子上分出一半来给我,她分馓子的手法真娴熟,没碎一根,我看着手里的馓子,发现每根馓子上有许多许多的小泡泡,一条条数过去,每根馓子像是用无数个金色的小气泡串成的。一阵阵馓子的香味直往鼻孔里钻,轻轻地咬着每一根馓子,细细地品味着,酥香又脆、脆中又酥,有一点儿淡淡的咸味和甜味,体会着一种特别的享受,令人陶醉其中。
明月见我那陶醉的样子笑着说,别一下吃完啦,馓子还有不同的吃法呢。说着把烧好的奶茶斟到咖啡杯里,放到茶几上,茶几上放着一个连体调味盅,调味盅一边是方块糖,一边是咸盐,我的奶茶放糖,明月和家里其他人的都放盐。明月把馓子放到奶茶里泡着吃,小舅子是边喝着奶茶边吃馓子,我也学着他们的吃法来上两口,感觉还真不一样,口感细腻柔滑如丝绸拂面一般,难怪明月对这些小吃这么留恋。
油炸的馓子、油塔子、麻花还可以作为走亲访友的礼品。那年,明月把三把馓子、八个不同馅料和做法的油塔子包扎好作为礼品,准备第二天吃了早餐,带我去小姨家。下午近五点时(在新疆天色还算挺早呢),家里来了六个少妇,她们嘻嘻哈哈边说着什么边就进了大院门,明月见了马上高兴地迎上去,用地方话互相问候着,拥抱着。明月自从考上大学离家在外省上学到现在已有十几年没回过新疆老家,一切都变了,当年还是孩子的姐妹们儿,现在都是孩子他妈了。明月端出刚炸的馓子、油塔子,沏上刚煮好的奶茶招待她的姐妹们儿,聊着家常,还不忘把我介绍给她的姐妹们。这六位到访的姐妹们儿自个儿也简单地自我介绍,我才知道,她们都是不同民族的:马秀花是回族,古丽仙是维吾尔族,芸琴是汉族,法图麦是东乡族,阿依娜是哈萨克族,吴美是锡伯族。她们喝着奶茶,吃着馓子,个个都说明月还没忘记做馓子的手艺,馓子炸得真不错。从她们的聊天中,我才了解到原来明月在油炸果子方面手艺可不逊色呢,在厨艺上的功夫,她是可以拿得出的。
光旭做的虎皮辣椒、大盘鸡、清蒸鱼,色香味一应俱全,尤其是虎皮辣椒,做法简单,关键是掌握好火候,做出来的辣子皮就跟虎皮一样的颜色,吃起来分外刺激爽口。至于清蒸鱼,那只能是马场的土特产,鱼是吉尔尕朗河里的雪水鱼,鱼刺少,鱼鳞细,鱼背的肉特厚,尝起来鱼肉丰盛而细腻,清新而直扑入喉的一股甜香,再满上一盅南疆产的玫瑰香酒,世间的肉香和花香都能品上了。总之,他们个个都有一两个拿手好菜,往往在他们做到最后即将上桌时,我会闻着香味坐立不安,有时候会馋得哈喇子直往肚子里咽。于是我常常待在旁边看,欣赏他们做菜的每个步骤,想顺便学两招。大盘鸡是这里的名菜,也是大路菜,到哪都可以来一盘,下饭最容易吃饱。我有一次推陈出新,把两公斤重的牛肉切成鸡块大小,和洋芋块、胡萝卜块混合着焖煮,中间加上西红柿和生辣椒片,最后,一锅又红又褐又黑又绿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大盘牛出炉了。大家听了我介绍的菜名后哈哈大笑,说有创新,就不知道味道咋样。刚开始我心里有些忐忑,可是看见他们尝了第一块后,再吃起来谁也不甘心落后的样子,都说做法和吃法很诱人,我就有些自满起来。后来我到南方时也试着做了几次,亲友们都说新疆的吃法还真过瘾,有肉块有热汁,痛快淋漓。
光旭的媳妇宏博外貌看上去非常像一个少数民族,她做的饭菜真像民族人的饭菜,非常有特色,有民族风味。比如她做的手抓肉就清甜而不腥腻,明月说她自己做不出来。有好几次,明月和伊丽都没有回来,我一个人从南方回到这里,吃她做的皮牙子(即“洋葱”)、青椒炒羊杂,既符合北方菜的入味,又有南方人喜欢的恰到好处的清新。她做的玉米糊糊,许多人都会做,我也会做,但是她做的稀稠适度,既有胶质又有面疙瘩,口感极好,既能充饥,又可以解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