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时候,正赶上国门复开,西学东渐,批林批孔虽不提了,学界氛围却是言必谈尼采,书必读《梦的解析》。除了单田芳在广播里说的“三国”“水浒”,我还真没怎么看过咱老祖宗的东西。外国人写的书确实不容易懂,跟咱讲话完全不是一个路子,用“不知所云”来形容一点不过,不仅意思弄不明白,翻成汉语后,字儿码在一块儿,既缺乏韵律美,也缺乏内涵美。当时就想,传说中的西方文明不能这么糊弄人吧,一定是译者水平太臭。于是可劲儿钻研了一阵英语,准备看原著呢,买了好些个英文原版的《读者文摘》回来,还挺贵的,没过多久就放弃了——看散文都如天书,甭提哲学著作了。再说用买这些书的钱多点两个小炒,填饱肚子感觉好多了。打那以后,我就发誓只读中文书了。
前两天,偶尔看到汪曾祺先生写的《八月骄阳》,感觉这个舒服,开头是这样的:
张百顺年轻时拉过洋车,后来卖了多年烤白薯。德胜门豁口内外没有吃过张百顺的烤白薯的人不多。后来取缔了小商小贩,许多做小买卖的都改了行,张百顺托人谋了个事由儿,到太平湖公园来看门。一晃,十来年了。
这白话说的,没一个生僻字,在极其平淡的行文中,短短百字,述尽人生起伏沧桑,如果你有时间接着往后看,那就更令人唏嘘了。尤其是结尾,虽是极平常的对话,但却给人希望和慰藉,透着智慧,写得太好了。
张百顺撅了两根柳条,在老舍的脸上摇晃着,怕有苍蝇。
“他从昨儿早起就坐在这张椅子上,心里来回来去,不知道想了多少事哪!”
“‘千古艰难唯一死’呀!”
张百顺问:“这市文联主席够个什么爵位?”
“要在前清,这相当个翰林院大学士。”
“那干吗要走了这条路呢?忍过一阵肚子疼!这秋老虎虽毒,它不也有凉快的时候吗?”
顾止庵环顾左右,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士可杀,而不可辱’啊!”
刘宝利说:“我去找张席,给他盖上点儿!”
看着曾先生的文章,就俩字儿——“亲切”,以前也就知道有这么位老先生,可从来没看过他的文章,于是,一口气在网上买了他一堆书,《人间草木》《文与画》《大淖记事》《我的老师沈从文》《四方食事:饮食篇》……看着书名,一个可爱的老头形象就跃然纸上。可惜网上没有汪老先生的全集,要不我非得弄一套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