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桐书让吐尔地阿訇放松情绪,像平常演唱一样,从十二木卡姆的大曲的序曲开始演唱直至全套大曲的尾声。
奥修阿訇坐在旁边打着手鼓,并伴唱着。
就这样万桐书开始了录音。
连晓梅对钢丝录音机的操作不太熟悉,加上那钢丝容易断,万桐书又亲自进行操作,让连晓梅在一旁学习。
吐尔地阿訇认为他的声音将会被录音下来传向南北疆,传向全国,传向世界。所以,他此时的演唱比平时更认真,更加精彩,更加情绪饱满,全身心地投入到音乐的世界中忘了眼前的一切。忘了机器转动的声音。忘了身旁的人影。
吐尔地阿訇已经沉浸在音乐的氛围里难以自拔,难以控制。
他随着音乐情感的起伏跌宕,时疾时缓,唱出的歌声时而欢乐,时而痛苦,时而高昂,时而低沉,歌唱的魅力撩人心魂,使人听了如痴如醉,久久难以平静。
录完一段歌曲,停下录音机,放出来让吐尔地阿訇听,他听后认为满意了,就大笑着说过了。如果录的不理想,不完整,不清晰,就重新再录一遍。
录了几个小时,很成功,重录的并不多,大家的情绪都很高,忘了休息和吃饭。
天已经很黑了,但他们不感到累,继续忘情地录着。
连晓梅认为这是因为他们太兴奋,情感在起作用,失去了理智。一旦结束后,他们就会累倒在床上起不来。
她又看到万桐书不停地咳嗽着,流出了清鼻涕,认为他又感冒了,还硬撑着工作。
她当机立断地停住了录音机。
她果断地让吐尔地阿訇停止了演唱。
她强硬地推开了打鼓的奥修阿訇。
他们从沉醉的情感中恢复了应有的理智,他们终于停止了录音。
按照计划他们今天的工作量已经远远超额了,已经提前完成了三天的任务,这是他们所始料不及的。
然而万桐书心中有数,他认为一是由于大家情绪高,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录音中。二是因为录音机是新的,好用,不会出故障。如果用的时间一长,就会出故障,那时候想快也快不了,很可能就会延误时间,造成不能按计划完成任务的后果。
所以,他主张尽量地加快速度。
然而,他此时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他睡在半夜里突然发起烧来,不住地流鼻涕,不住地咳嗽。
连晓梅断定他是被雨水淋得感冒了,让他起来去医院就诊,但他说什么也不去。
天亮了,万桐书喝了点稀粥,不想吃饭。连晓梅让他去医院看病,他不但不去,还说自己好了,没什么毛病,依然要去工作室录音。连晓梅劝他他不但不听,反而训斥连晓梅拖他的后腿。
连晓梅知道劝阻是无用的,催他去医院看病也是办不到的,她只好动脑筋想办法让他就范。
想什么法呢?
如突然想起了吐尔地阿訇父子,她认为万桐书只会听他们的话,不会拒绝他们的要求。
她不由脸上露出了笑容。
她悄悄地走出房门去搬救兵了。
她来到吐尔地阿訇父子的房间,把万桐书如何冒雨取设备,如何不听她劝阻,又如何在夜里发烧的,拒绝看病的情况一一对他们讲清楚。
她对他们讲述了万桐书不听她的劝告,拒绝去看病,而要继续录音不顾危害身体的病症,要他们迫使万桐书去看病。
他们二人听了连晓梅的话,心中明白了,他们笑着说他们有办法,不让连晓梅着急。
吐尔地阿訇父子来到万桐书的房间,看到万桐书一副得病的样子,于心不忍,心想劝阻无效,于是,便说自己肚子疼得很厉害。
万桐书看到吐尔地阿訇痛苦的样子,赶忙说快去医院看病。
吐尔地阿訇说不去,怕误了录音。
万桐书说误不了,已经超额了三天,快去医院看病。
万桐书看吐尔地阿訇不愿去,立刻对奥修阿訇使个眼色,他们二人把吐尔地阿訇架起来走出房门,走出大院,向对面大街上的医院走去了。
到了医院,吐尔地阿訇说他的肚子不疼了,不用治病。他望着万桐书的脸摇着头说万桐书的脸色很不好,应该让医生看看病。
连晓梅和奥修阿訇也说万桐书有病,应该看病。说有病不治会造成大病。
这时万桐书不停地流鼻涕,不停地咳嗽,感到浑身发热,头疼的厉害,只好让医生看病。
经过医生的诊断,确定万桐书得的是重感冒,属于病毒性的症状,必须打针治疗,否则所果会很严重。
万桐书接受了治疗。
他打了两天的吊针。
他的病情逐渐好起来。
在万桐书打针吃药的日子里,吐尔地阿訇父子经常到他家安慰他,给他说宽心的话,给他买了许多补身体的食品,让他吃,让他赶快恢复起来,万桐书感到很温暖,很愉快。
在万桐书养病的期间,吐尔地阿訇父子到他家给他讲了许多有关十二木卡姆的知识和典故,他听了非常激动,不住口地称他们是他毕生的木卡姆学的老师。
从吐尔地阿訇的讲述中,万桐书了解了十二木卡姆演变的过程,知道了莎车的阿曼尼莎汗整理和搜集十二木卡姆的动人事实,知道了阿曼呢尼莎对十二木卡姆所做出的卓越贡献。
万桐书对阿曼尼莎汗产生了非常敬慕的心情,他下定决心,以后有机会一定去莎车瞻仰她的遗像,并到她的陵墓敬献美丽的鲜花。
万桐书从吐尔地阿訇父子的谈吐中知道了他们的身世和不幸的遭遇。
吐尔地阿訇出生在新疆英吉沙一个木卡姆世家。在父亲太外库勒阿訇的亲切教导下,他6岁开始学习乐器演奏,12岁起学唱维吾尔族木卡姆和达斯坦,开始用手鼓为他的父亲伴奏,14岁开始用弹拔尔同他的父亲一起演奏,20岁时掌握了十二木卡姆的演唱技艺。
他在近40年的时间内,在南疆的和田、喀什、莎车、阿克苏、库车等地演唱十二木卡姆大型古典套曲,获得了极高的声誉,被称为“吐尔地阿訇木卡姆其。”
他是一位能唱、能拉、能弹的民间艺术家。他善于都它尔、弹拨尔、热瓦甫、达普、卡龙、锵等维吾尔族民间乐器,特别是萨它尔,他演奏得更为出色。
万桐书认为他是唯一能将十二木卡姆全套曲演唱出来的木卡姆大师,录下了他的全部演唱曲目,就等于抢救了十二木卡姆,所以,他把吐尔地阿訇看的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
万桐书在工作室不仅全神贯注地录音,而且和吐尔地阿訇父子对十二木卡姆演唱艺术进行反复认真的切磋和讨论,进行理论和实践相结合的研究,探讨如何保护与发展的的问题,所以不光录下了十二木卡姆的演唱曲目,而且也提高了他们的思想境界和理论水平。
经过近两个月的艰苦的录音工作,以万桐书为首的整理十二木卡姆工作组终于完成了规定的任务。
完成了吐尔地阿訇和奥修阿訇演唱的喀什十二木卡姆的全部录音。
完成了肉孜弹布尔与阿不都威利的伊犁木卡姆的全部录音。
在庆祝录音工作胜利完成的小型会议上,工作组的全体工作人员和四位民间艺术大师一边吃水果,一边谈出了各自的感受,突出的一点是他们能为抢救木卡姆而感到无尚的光荣。共同的心声是录音的成功,初步表明了为抢救,濒临失传的十二木卡姆业已取得基本的胜利。
不过,这仅仅是成功的开始,更加艰巨而又复杂的工作还在后面呐!
这就是他们的共识。
他们谈完了感想和建议之后,又以歌唱和演奏各种乐器的方式表达了取得成功后的喜悦心情。
1951年10月下旬,文教委员会的负责人宣布工作组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工作组的人员也随即分散了。
刘炽到部队体验生活进行创作。
丁辛回新疆军区文化部。
刘烽带着南、北疆两套木卡姆返回西安。
吐尔地阿訇和奥修阿訇随歌舞团到南疆演出。
肉孜弹布尔和阿不都威利回伊犁演出。
万桐书随省文工团到阿克苏、库车、沙雅、新和去演出。
万桐书在演出途中领略各地的风土人情和异彩纷呈的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被深深地吸引了,创作的灵感不断闪现,在激情的催动下,写出了不少的极富民歌特色的音乐作品。
万桐书在库车演出时,被库车大街上的毛驴车吸引得浮想联篇,觉得那是一首古朴而又沧桑的奇妙乐曲,值得玩味。
他看到那小毛驴不慌不忙行走的样子让人感到尘世少有的淡泊与朴拙,透出生命固有的纯真与悠闲。
小毛驴默然而耿直地走着,它拉着身后的车虽然有些沉重但却毫无怨言,毫无偷闲的意思,似乎拉车就是它终生的使命,理应如此。
赶车的维吾尔族老人从外表到内心都显示出一种与世无争的平淡,像他的小毛驴一样没有过多的奢望和欲念,沿着尘土飞扬的土路往前走。
赶车的人并不扬起鞭子对付小毛驴,他只用他的声音驱赶着小毛驴,把车子拉向生活的深处,拉向路的尽头。
他坐在悠悠前行的车上唱起了歌儿,歌声也是平淡无奈的古风甚浓的民歌,那曲调很悠扬很沧桑,和他的毛驴车一样充满了寡欲和纯朴。
万桐书发现所有的毛驴车上的赶车上都会唱歌,而且张口就唱,毫不犹豫,毫不作做,一点也不会装腔作势,不会故弄玄虚,更不会哗众取宠,更不会卖弄风骚,一切都在自然与随意的真实中,都在看似朴拙其实尽在悠闲自在的优雅中。
被这种古朴之风感染了的万桐书真正爱上了小毛驴和它拉的简朴的车子。也爱上了赶车人的朴实的作风和他所唱出的悠扬纯真的歌儿。
他走在大街上除了看到令他着迷的毛驴车,还看到在树荫下欢歌乐舞的男女人群,看到弹奏乐器的维吾尔族人特有的乐感和闪耀在乐声之中的身影的轻松与活泼。
在这里最大的特点是飘动的舞姿被音乐的旋律托起放下,所有的人都仿佛离不开音乐和舞蹈。
万桐书最大的感受是库车的灵魂就是音乐和舞蹈,而人的气质也在于具备了或多或少的乐魂和舞魄。
由此万桐书想起了古代的龟兹乐舞,这里不正是龟兹乐舞的发祥之地吗?
龟兹——库车。
库车——龟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