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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定计

李加走后,麹文泰接连收到两起牒报,一是张雄拦回三百匹骏马,公然藐视他的手谕;一是张雄自作主张,把五百匹骏马全部归还焉耆。

两起牒报,两声霹雳。

两声霹雳,震得他心惊肉跳。

张雄的公开对抗,李加的断然拒绝,难以驾驭、积怨弥深的诃黎布石驱马西奔……构成了对他的意图的严重挑战。

还有什么隐患呢?还会发生什么始料不及的事变呢?必须有所估计,预作防范。

为了控制诃黎布石,麹文泰找来了麹智盛,让他速返交河,答应他,如为据守交河立下功勋,就立他为****。这个条件,很使麹智盛动心。

同时,麹文泰对李加的每句话又反复揣摩,细心体味,重新审视他们原来的抉择。核心在于,唐朝究竟有无实力西出阳关,攫取西域?这就决定了高昌国究竟要依附西突厥还是归顺唐朝。

在这个问题上,近臣们争得面红耳赤,莫衷一是,终以“由大王裁夺”而一推了之。

月亮偏西了,星星眨动着暗淡的眼睛,像个强打精神守夜的孩子。在溶溶月色中王宫也进入了梦乡。秋虫、飞鸟也都睡去了,只有单调的滴漏嘀嘀嗒嗒地响着。

宇文氏吹熄了烛火,借着月光,和大王对坐在窗前的茶几两侧。不是观赏皎月,吟弄清风,而是破解那些难题。

“李加说,贞观盛世……哼!我料他不过恫吓之词!”麹文泰阴沉地说。

“要骗拂森隋唐时指东罗马帝国及其所属西亚地中海一带。国王,可以,那儿离大唐较远。我们可是亲眼所见。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宇文氏俯在大王耳边,叽叽咕咕,两眼在黑暗中闪着激情。

麹文泰抬头望着银灰色的夜空,忆起当年的情景:“耕地荒芜,人丁稀少,从东到西连个繁闹的集市都没有。”

“哪有一点大业年间的影子?”宇文氏接口道,“他李世民自命不凡,这辈子能赶上那些年也算他明君。”

大业五年(公元609年)六月,麹文泰随父朝见随炀帝于张掖,接着跟隋炀帝入长安、征高丽,直到大业八年冬天,才双双返归高昌。提到这次难忘的旅行,勾起麹文泰许多豪华的记忆。

在东都他们曾驻跸芳华苑。芳华苑多么豪奢、气派啊。苑内有个周十余里的人造海,海中置蓬莱、方丈、瀛州诸山,高出水面百余尺,台观殿阁,罗列山上,真如仙境一般。北有龙鳞渠,萦绕纡回流注海内。沿渠两侧作十六院,门皆临渠,堂殿楼观,穷极珍丽。每至秋冬,树叶凋落,则剪彩绸为花叶,缀在枝条,使苑内常如阳春。甚至水面也以彩绸布置荷花菱芡。倘若炀帝游幸,则破冰而布之。

最使他大开眼界的是,在芳华苑积翠池侧,炀帝夸示富乐,百乐献伎,盛况空前。有舍利兽纵跳飞跃,喷水漫街,龟鳖虫鱼,遍覆于地。又有鲸鱼吐云喷雾,倏忽化成长龙,长七八丈。还有两人头顶竹竿,上有舞者,舞者居然腾身跃过,左右易处。……这些神奇变幻的表演今天想来,仍使他如临其境,莫知其妙。

“炀帝,实乃一代明主!大业之盛,旷代少有啊!”追忆二十多年前亲历的盛况,恍如昨日,麹文泰感慨系之,叹服地说。

“要想恢复大业年间的太平盛世,需待何年何月呀?”宇文氏问,语气中分明透着“遥遥无期”的意思。

麹文泰摇头不语。

“可是即令那个时候,炀帝也无意兵临西域,反倒厚礼相待,何况当今唐朝呢?”宇文氏又问。

“好,说得好。”麹文泰一拍扶手跳起来,兴奋地走来走去,活像个无声无息的幽灵。“吾意已决:轻车熟路,永不回头!现在,至关重要的是大将军。军队是他一手培植,如果他真和咱们牛蹄子掰两半,就闹出乱子了。”

宇文氏也站起,走到晃动着的黑影侧面:“他是根顶梁柱,无论如何还得用他。”

“他已觉出中计了……”

“他想脱身?他想洗刷自己?”

“让他热粘糕掉进柴灰里——越洗越脏。”

“对,就这样。”

在月光照不见的黑黝黝的角落里,发出了一男一女得意、奸诈的笑声。他们没有白白愁容相对,苦度良宵。

哲丽娜一早就带上阿欢前往大将军府了。

送走哲丽娜,贺男心烦意乱,神不守舍。他向房间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没有女人的房子,还不如冰窖,进去干什么?他漫无目的地向后院懒散地走去。

天气阴沉沉的,太阳遮在灰黑色的云层里,没有一丝光亮,柳枝不摇,画眉不唱,果园、菜园和丛林都蜷缩在浓重的晨雾里,贪睡不起。只有园林深处传来“嘭嘭嘭”的钝响,那是护园老叟正在砍伐枯朽的大树。

贺男觉得寂寥、悲凉,他身为吐屯,可汗之子,富贵已极,显赫已极,可以驱使千军万马,踏破城池,可以决定一国的兴衰存亡,却不能征服一个女人的心,为自己经营一座雕金饰银的安乐窝,这是怎样的悲剧?这是多大的讽刺啊!他不能甘拜下风,不能让人指着背梁嘲笑:“堂堂吐屯,连宠爱的夫人都保不住。”

贺男闷声自语,伸手将个结满桃子的果枝一撅两段。

“咴咴咴”,响亮的马嘶声从西边的马厩传来,听声音,是匹烈马。想起来了,北山驻军前几天送来了一匹未驯的儿马。他见过,长得真是百里挑一。因为忙,没腾出时间骑一骑。贺男来到马厩,一个突厥士兵正捂着屁股爬在地上,哭笑不得地看着站在不远处的骏马。

贺男认出来了,正是那匹马,高头,细腰,四肢挺韧、强劲。

士兵见他来了,不住地夸说这匹马如何如何地难驯,露出满脸一筹莫展的神情。

贺男什么也没说,脱掉外衣,狠劲系了系宽腰带,走了两趟拳脚,活动好筋骨,就向那马走去。

他最爱驯马。越是桀骜不驯的烈马,越能显出骑手的骠悍、骁勇。他站在近处观察了许久。那马扬头甩鬃刨着地,警觉地瞪着来人。他走近两步,它退后两步,他冷不丁地上去揪住鬃毛,翻身骑在光背上,它却老实了,平稳地走了几步。正当他不以为意的时候,一个蹶子——马屁股高高地蹶起,他就来了个前滚翻,栽倒于马下。这真是个“下马威”。他都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贺男定了定神,从地上跳起来又去追马。马跑,他追,绕着场子跑了一周,终于抓住了缰绳,他一跃身,又上了马背。马跑得更快了,像受了惊吓,没跑多远,又撒开了刁。一会儿尥蹶子,一会儿扬前蹄,折腾得贺男腰酸体乏,晕头转向,又仰面朝天地摔了下来。这回他可没气力了,勉强抬起上身,扭了扭酸疼的腰,恨得直咬腮帮子。

“也有大人驯服不了的马?”

贺男仰脸一看,麹文泰正笑眯眯地站在身后。他没说话。双手撑地站了起来,蹒蹒跚跚地走到周身淌着热汗的烈马跟前,掏出匕首一刀捅进它的心脏。烈马叫也没叫,四肢抽搐几下,就僵死不动了。

麹文泰对他树起了大拇指,连声称好。

贺男直喘粗气,也不吱声,在鞋底上蹭了蹭血,把匕首装进鞘里,穿好外衣,就跟着麹文泰离开了马厩。麹文泰向他讲述了张雄、诃黎布石把马还给焉耆的事,征询他的主意。

贺男说道:“看来刀不血刃是不行了!我立刻派人去可汗浮图城请兵,五天之内务必赶来。”

“仗是不可避免了,诃黎布石盘踞交河,反迹已明。”麹文泰说。

贺男问:“交河公呢?”

麹文泰说:“他素来浮浅,短视,哪是布石的对手,还有张雄,也未必肯听调遣。”

“他就是金梁玉柱,该除也不能手软!大王,不能只念骨肉之情,优柔寡断。”贺男煽惑地说。他早想借助麹文泰的手,褫夺张雄的军权,把高昌握在手心。

“张雄的威望,文韬武略,对于高昌都少不得。”麹文泰有意转换了另个话题,“圣谕呢?在谁手里?”

“唉,她没说。”贺男又懊丧,又气恼。

“那怎么办?”

“不能让他跨出高昌!”

“你是说……”麹文泰做了个“杀”的手势。他见贺男眼露杀机,点了下头,试探地问道:“可是,你真舍得夫人?她如洞悉了……”

“为了高昌、为了大王嘛!”贺男做出肝胆相照的样子。

“如能两全其美,岂不更好?”麹文泰疾速走到贺男附近,小声说着。

贺男斜睨了麹文泰一眼。看到他自负的狞笑,也不免大笑起来。他们不谋而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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