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去禀报大王，盛典可否就定在明日未时？”
目送阿欢走后，哲丽娜脑子里始终飘荡着团团迷雾。阿欢苦求她“不能去”，是否另有难言的苦衷？她一时闹不明白。所以抢先提出“明日未时”，想有个游刃有余的时间。
“巳时吧？上午精力充沛，天气也不太热。”贺男说道。
“您忘了，大王说过，还要我跳个舞，唱个歌呢。”哲丽娜说着，嫣然一笑，“跳舞是不行了，歌总要唱的，我想上午去教坊请她们为我伴段舞蹈。您要有空闲，就跟我同去吧！”
贺男略一迟疑，就快活地答应了。新婚夫妇总得互相谦让呵！他不能一味地强加于哲丽娜，而毫不做出宽容的姿态。
哲丽娜显得兴致勃勃，邀请贺男一同来到宽敞的阳台，沏上两杯清茶，弹起她钟爱的五弦琵琶。月白风清，银河明彻，密叶飒飒，烛影摇摇。她的歌声伴着琴韵不绝于耳，“圆魄上寒空，玉带绕孤星。嫦娥应有恨，碧海夜夜情。”
她唱得动心。
他击节赞赏。
可是没多久，她就抚琴太息起来。潮润的晚风隐隐约约把胡笳的声韵送到了阳台。他们心照不宣：这是阿欢吹的。只有阿欢才吹得这样流畅清丽，哀婉悱恻……
哲丽娜又勾起了未了的心事，烦扰难禁。她拢了个满弦，置琵琶于案上，闭阖双眼，发髻披倚在靠背上。
阿史那贺男瞅了瞅哲丽娜，端起碗，呷了口茶，然后放在桌上。他有意发出大的声响，想引起哲丽娜的反应。没想到哲丽娜仍像泥塑一般。他举起陶壶，续满了自己的杯子，又欠起身子，给哲丽娜续满，搭讪着说：“我说，阿欢也像你刚唱的那样，什么‘有恨’喽、‘夜夜情’喽！”
哲丽娜仍像泥塑一般，不说也不动。
“她都十七八啦，我想给她保个媒。”
“谁？”
“沙飞。”
“沙飞，你给她说啦？”
“嗯。”
哲丽娜再坐不住了，再也无法沉默了：“她愿意？”
贺男满不在乎地说：“一个丫头，能配沙飞也算她前世积德了。”
“也许是的。但得听听她的意思。”哲丽娜不容置疑地说，“她是我的贴身丫头，我不能坑害她。”
哲丽娜明显的否定态度，使贺男嗫嚅，无言以对。他敷衍地说道：“只要夫人您出面劝她，她能吐个‘不’字吗？”
哲丽娜低眉凝目，一言不发。
侍女走进来说：“沙飞求见老爷。”
贺男说声：“我去去就回。”起身走出了。
哲丽娜也不怠慢，立即来到阿欢居住的下房。一进门，就见阿欢坐在床沿，眼角挂着泪珠，双手捏着筚篥垂放在腿间。
“阿欢，出了什么事？你快说。”哲丽娜摇着阿欢的肩膀，急促地问。
“夫人……”阿欢眼泪汪汪地喊了声，又把话咽了回去。
哲丽娜等不急阿欢开口，很快地说道：“要把你嫁给沙飞，你乐意？”阿欢拼命地摇头，连声说“不”。哲丽娜紧接着不间断地说道：“只要你不乐意，我就不让你吞这颗苦果。你相信我吧。”
阿欢抓着哲丽娜的手，一下跪到地上：“夫人，阿欢的生死都在您手上了。”
哲丽娜把阿欢从地上拖起，紧抓着她战抖的双手，说：“别这样，阿欢！你要真……就不要对我吞吞吐吐。”说到此，她泪水盈眶，声音就哽咽了。
“夫人，你们……我不能！我不能！”阿欢捂着脸，扑到麻布被上泣不成声。
哲丽娜迅速跑到门边，左右望望，返身回到阿欢身边，恳切地说道：“我贴心的人只有你，你要再瞒着我，就辜负了我们多年的情意，我就再不认你。”
哲丽娜跺着腿，气得也抽泣起来。
“夫人，明天你不能去。”阿欢直起腰，抹了抹泪眼。她为哲丽娜的信任所感动，终于把憋闷在心里的话喷吐出来。
“为什么？”
“他们要借大宴的时机，把李术士偷偷押到深山修路，趁机杀害他。”
“真的？”
“我不敢对你讲，因为老爷他……”
“别说了，什么都别说了。”哲丽娜抱住阿欢，泪水不住地滴到阿欢的肩上。
虽然他们的结合对于哲丽娜是出于无奈，但既已同床共枕，而且身怀六甲，就把两人的命运不可分隔地维系在一起。阿欢是不敢冒然损伤这种脆弱的关系的。她为哲丽娜承受着痛苦。哲丽娜理解她，也更深地省视着自己的处境。
走廊那头传来阿史那贺男呼叫哲丽娜的声音。
“明天，想法子通报大将军！”哲丽娜简短地叮咛着。
“夫人！您千万为我作主呀。我不出嫁。”阿欢大哭大叫，扯着哲丽娜的长裙扑跪于地，重复地述说着。
哲丽娜也马上逢场作戏，使劲拽着拖地不起的阿欢：“我作主，你快站起，我去找老爷讲情。”
阿史那贺男赶来看到这种情景，叉开两腿，愠怒地教训道：“你也太不像样子。夫人宠爱你，你也该清楚自己的身份。”
阿欢乖乖站起，侧过身去，依然抽抽咽咽地哭着。
贺男走近哲丽娜，说：“我给大王备了一份礼物，你看看如何？”
“在哪儿？”
“就在这儿。”贺男指着手捧的漆光闪闪的描凤贴金方盒。
哲丽娜接过方盒，双双向卧室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