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赵菲儿已死的消息传扬出去,刘晋很快命董孟舒带着两名宫妇,前来查验死者尸首。前来查验的宫妇,自然是昔日赵菲儿初入宫时,为她脱衣验身的两人。两名宫妇如何能查出端倪,装模作样一番,回去禀告刘晋,说赵菲儿已死。
刘晋大怒,下旨捉拿俞仁,许凌交与董孟舒问罪。董孟舒最恨阉党,先将俞仁大用酷刑,刑讯逼供,弄得他死去活来,痛不欲生,最后供出自己暗中指使许凌断绝饮食,迫死赵菲儿之事,问成绞刑发落。
刑讯逼供轮到许凌头上,事情发生戏剧性的转折,许凌不待用刑,声称自己忠心侍主,未得陛下旨意,岂敢擅杀赵菲儿,对俞仁之命阳奉阴违,已将赵菲儿暗中搭救,现在暴室养伤,静候陛下旨意发落。
至此,赵菲儿终于弄明白,救她性命的亥铜人便是许凌,她想离开皇宫重获自由的愿望全然落空。
刘晋得知赵菲儿没死,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知怎么想的,下旨将她依然迁往昔日她在掖庭独居的那处院落,让董孟舒派出一队宫卫,将她囚禁思过,身边只留一位侍婢伺候。
许凌因保护赵菲儿有功,大获褒奖,迁为掖庭令。被派往赵菲儿身边的侍婢,自然是灵儿。
许凌恐董孟舒发现宫中有外面的男子混入,特将赵菲儿的父亲假扮宦者,偷偷陪在赵菲儿身边,着意为她调理伤体。闲来无事,赵菲儿亦抛开心事,专心向父亲求学医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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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匆匆又是一月。
繁花已过草木深,斗草阶前流萤飞。寂寞闺愁羡织女,痴情牛郎爱无悔!
微风送清香,麝月破层云,薄寒雾气升,夜露浸罗衫。赵菲儿独坐一片栀子花畔,身边一小几摆着时鲜蔬果。她随意着一件白玉兰散花直裾纱衣,裙角下露出浅紫绣折枝堆花绢纱撒脚裤,莞尔抿笑,轻摇纨扇,看着灵儿童趣未泯,手执纨扇,着一袭粉裙的轻灵身姿上蹿下跳,在花草间忙得不亦乐乎,飞扑流萤。
“灵儿,你已捉了一大袋萤火虫,今夜房中可以不用点烛火了,还嫌不够吗?”一阵风过,赵菲儿觉到微微寒意,曼声相问,起身抖落一裙栀子花瓣,嫋嫋娜娜朝灵儿行去。
灵儿举起萤袋,眸中透出兴奋的光彩:“姐姐,灵儿要为姐姐床帐的四角都挂上萤袋,灵儿自己还要挂呢,这一点哪够?要不,姐姐也来帮灵儿捉流萤?”
赵菲儿翩然四顾,见适才草丛间那些四处乱飞的流萤,大多进了灵儿的萤袋,剩下一些,都飞得远远的,缓摇扇轻失笑:“这小院多大点儿,统共这么些流萤,你那么高妙的身手,经得住几下折腾,还不全入了你的萤袋?”
灵儿嘟起嘴,不满地垂下手上萤袋,悄声嘀咕:“成天被拘在这小院中,不得自由,连乞巧节想多捕几只流萤都不行,憋闷死了。”她眨巴眨巴灵动的大眼,眼珠一转,歪着小脑袋瓜求赵菲儿,“姐姐,要不你陪灵儿去太液池畔,我们去捉一大堆萤火虫回来。”
“这怎么行?”赵菲儿好笑不已,拿扇子轻拍一下灵儿的脸蛋,“你这稀奇古怪的小脑袋瓜想啥呢?从此处到太液池,远着呢,而且一路禁卫重重,咱们还没出门,就会被逮回来面壁思过。”
“只要姐姐肯跟灵儿走,灵儿自有办法。”灵儿淘气地对赵菲儿伸出舌头,拌了一个鬼脸,眸中露出无比期待的神色。
赵菲儿霎时明白过来,这鬼灵精的丫头武艺精湛,深藏不露,之所以跟着她寸步不离,是恐她出意外。但她毕竟年纪小,玩心重,平素陪着她习学医术,倒也勉强忍得,今儿乞巧节,该是邀约姐妹们四处游玩的好日子,被憋屈在这一方狭小天地中,不得畅快,心里定然大为不爽,才要哄着她跟她一块儿出去溜达游玩。
但她哪有心思去游太液池,摇了摇头笑道:“这小院戒备森严,鸟都飞不进来一只,安全应保无虞。你既想出去玩会儿,就自个儿去吧,带了我去,你又该时时牵挂,反而玩不痛快。”
灵儿黯然低头:“姐姐不去,我也不去了。”
“傻丫头,你去就是。一年才一度乞巧节呢,你有什么愿望,想将来得个怎么样的如意郎君,赶紧去许愿啊!”赵菲儿轻推灵儿,心里黯然感念,昔日她未嫁留侯时,年年乞巧节,便早早备了花烛供果,虔心祈求老天保佑,让她心愿成真。真如愿嫁了过去,受到心上人的冷遇,想见他一面,比登天还难。每到这一日,便忍着满腹心酸,求老天保佑,让她能得夫君欢爱恩宠,与他白首偕老。
可叹牛郎织女年年此日,只顾着自己个难得相见,金风玉露一相逢,恩爱缠绵情深似海,哪管人间无数痴情女儿心事成空?
“姐姐,世上的好男儿千千万,可我只想嫁给我的师兄。”灵儿眸中闪过一片梦幻和期待,笑意浮出,美丽的大眼睛渐渐弯成新月。
“那你去许愿吧,姐姐病体刚愈,难挡风寒,回房歇息去。”赵菲儿意态娴静地掉转身,袅袅朝房中行去,心里已愁绪千结。
灵儿抬头望着漫天星斗,小脸纠结地叹气:“可是,师兄的眼里,啥时才能看得见小师妹的满怀痴情?”她跺跺脚,将萤袋放在小几上,下了老大的决心,提气纵身,飘然越墙而出。
赵菲儿回到房中,思绪黯然,独对满室黑暗,无心点燃火烛。她行到描金梨木大案前落座,摸索到一壶酒,轻颦蛾眉,将酒灌入喉。遥望窗外,泪盈于睫。
新月弯如眉,淡淡挂枝头,银河光熠熠,漫天洒星斗,独苑萤光尽,芳华随水流,流不尽美人凄凄满抔泪。帝王心,君候意,怎知素女愁,繁华已随心碎去,梦断鸡塞远,情逝宫阙寒。夜来寂寞独守,把盏临风,独饮恨无穷。
难解千愁,唯有酒无忧。一壶佳酿,被赵菲儿左一杯,右一盏,很快饮得一干二净。待再斟酒壶已空,轻唤侍儿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