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菲儿这头收拾齐整,董孟舒已领着一队宫卫,前来接她。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位司隶校尉兼建章宫卫尉大人此番前来,竟戴了一副黑色镶金边的蝶翅形面罩,配上黑斗篷黑官袍,跨骑一匹黑马,一路行来,身板在马背上挺得笔直,又酷又帅,很有做间谍的气质。
他一眼见到赵菲儿,墨瞳一紧,惊艳之情一闪而逝,旋即收回眸光,翻身下马,迎着浓妆淡抹总相宜的玉人儿缓步行来。
春已深,繁花乱,倩妆晕色浓欲染。靥倾城,百芳黯,缱绻暗香动心澜。
她对他莞尔微笑,他便沉醉,她对他颔首施礼,如微风拂过芙蓉枝,周遭芳菲皆失色。他的唇角难自禁露出一抹久违微笑,向她殷勤地伸出手:“建章宫卫尉董孟舒愿为镇国夫人效犬马之劳,夫人请!“
千门万户次第开,为有玉人乘辇来,车队逶迤出皇城,朝建章宫的正门阊阖门进发,过玉堂,别凤阙,井干楼,到建章前殿的高阶下,缓缓停下。
董孟舒下马,于车中扶出赵菲儿,但见巍峨楼台,朱门紧闭。她心中刚浮出一丝疑惑,猛听一声鼓响,殿门大开。董孟舒蓦然揽住她腰间,如展翅大鹏飞身而起,在半空划过一抹残影,倏然消失,赵菲儿已立脚在殿门处。
殿内,两百罩面黑衣宫卫整齐肃立,面前摆着大红鼓。高堂之上,一座几与殿齐的巨鼓前,一名和董孟舒戴着同样蝶翅面罩的黑袍男举目望向她,蓦然举起鼓槌,旋身而起,奋力敲击巨鼓。随着鼓声响起,众宫卫齐声呐喊,抡起鼓槌,绕着面前的鼓腾挪跳跃,跳起雄浑的鼓舞。
鼓声传递刘晋的剧烈心跳,令人热血沸腾。他的眸光如炬,穿透悠远的时光,望着殿门处伫立的玉人,时空凝结。
烟眸如醉唇映霞,铅华勿施艳皓质。仪静绰态娴柔情,芳泽无加瑰绝姿。
罗衣璀粲曳华裾,明珠耀彩映芳菲。幽桂芳霭显淑美,霞光姣皎舒玉辉。
风从四面八方吹来,扬起赵菲儿的裙裾,暗香浮动,罗袜无尘,衣带飘飘,几欲凌风。恍如,他等了她千年之久,生生世世只为这一瞬,等她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将鼓槌丢给翩然而至的董孟舒,在跳跃击鼓的宫卫们身边匆匆绕走。这一瞬,他只有一个迫切的愿望,执子之手,同约白首。
浅笑在赵菲儿唇边荡漾,她望着刘晋朝她匆匆奔来,满蕴深情的眸光锁定她,不肯离开须臾。
飞花如雨飘洒而下,一队粉妆宫女从两侧廊下歌舞而出,长袖招展,歌遏行云:“于彼翼轸,有女葳馨,予吾知音,遗我琴心。星汉迢迢,美目流盼化为桥;音容渺渺,翰墨栩栩动心摇……“
他终于来到她面前,轻握素手,眸传相思,一颗心儿被他滚烫的情怀捂紧,砰砰心跳从他指尖传递至她指尖,于万千尘埃纷纷喧闹中,她独听到花开之声,心扉悄然为他洞开。
花瓣雨,纷纷坠落在他们周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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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风沙起,烟尘滚滚来,鼓声如潮箭如雨,铁马金戈凝碧血。长风浩浩卷荡,军旗烈烈招展,匈奴大军凶猛如狼,他们发出嗜血的狞笑,抡起胡刀所向披靡,砍向汉军。厮杀正酣,血流成河,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窦建安握紧长朔,眸光如千年寒冰,泛起碜人冷光,眼看汉家无数热血儿郎,倒在胡骑之下,己方兵士纷纷后退。
“汉家天阙,岂容胡骑践踏!锦绣江山,怎让匈奴荼毒!儿郎们,跟本帅上!“他仰天长啸,策马而出。卓然身姿彰桀骜,寒朔长影动天地。任何时候,他都不会允许自己输。他舞动长朔,冲入敌阵,左挑右刺,连劈带拍,快速杀出一条血路。
“冲啊!“将士们士气高涨,随着他冲向胡骑。
“这是汉军的统帅,将他射杀,将获重赏。“匈奴骑兵中有人认出他,连声大呼。
“哼!“窦建安俊美的脸上浮起一抹嗜血冷笑,长朔收回,紧护身前,舞得水泼不进,令人眼花缭乱,挑落一片箭雨。
蓦然,一支冷箭从他身后****而来,窦建安顾不得舞朔顾及,耳闻身后风声有异,百忙中只得双腿猛夹马腹,令马儿驮着他伏身马背朝前飞奔。但这支箭余势未消,依然呼呼射向他的后背心。于此千钧一发之际,他身后一员亲卫拍马追上,从马背褡裢中抽出一支短矛,斜拉里一掷,将那支箭掷得一偏,堪堪射进窦建安的肩头。
窦建安大怒,他如一头受伤的猛兽,将郁积的怒气全发泄到胡骑头上,铁骑如风冲进敌阵,长朔似勾魂索,伸缩闪吐,迅疾如风,招招不空,一击毙命。敌人闻风丧胆,勒马连连后退。
一场血战,汉军终于大获成功,鸣锣收兵。
窦建安躺卧狐裘上,任军医为他挖去肩头箭伤周围的黑肉,不出他所料,这支箭淬有剧毒。若非他心思慎密,早有预防,此时即便是大罗金仙临世,也救不回他的命。他对立于榻前的一名铜面人冷哼:“你去查查,究系谁于本候身后施放冷箭。“
“是。“铜面人眸光一闪,身如轻烟消失无踪。
“大帅,刘二柱来了。“帐外响起刘二柱的声音,今日那一支短矛,正是他掷出。他好不容易混到做窦建安亲随侍卫的份儿,岂能不将小姐之事问他个清楚,眼睁睁看他在自己面前死去?
“进来,“窦建安欣慰地看着面前跪伏的亲卫,”你做得很好。说吧,你想得到什么样的奖赏?“
刘二柱叩首,低声回答:“属下只想求大帅一件事。“
“哦!“窦建安扬眉,颇为意外地看着面前的亲卫。
“属下来投军之前,乃赵菲儿小姐的家仆。“刘二柱抬起头,目光坚定望着窦建安,虽然他对窦建安带兵有方,勇武过人非常敬佩,但事涉小姐终身,他不能不替小姐出头, 一口气将心中憋了许久的话说出,”小姐有了大帅的骨血,属下求大帅将小姐接回候府……“
“哼!“窦建安冷笑一声,不耐烦地打断刘二柱的话,”你的消息太过闭塞,你家小姐已经流产了。“
“属下不信!”刘二柱难以置信望着窦建安,“属下临行前,小姐曾亲口答应过,不伤她腹中骨血性命。”
“你若不信,可立刻回去见她。”窦建安脸色一变,气愤冷喝,“退下!明日你即可离军归家。”
“是。”刘二柱一脸气愤,忍气吞声起身退后,刚走到帐门,窦建安却改了主意,又喝:“算了,罚你去为本候养马!”
“你……“刘二柱眼中怒火汹汹,他握紧双拳,指节发出噼啪声响,蠢蠢欲动。
“怎么,想和本候干架?就凭你,“窦建安轻蔑地盯着刘二柱,扬声冷喝,”来人,赏刘二柱二十军棍,关押起来,听候发落。“
刘二柱被几名亲卫强拉下去,窦建安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抽出一张帛书丢弃于地,将一个小瓶丢给军医,命令道:“替本候用这药止血疗伤!“
“是。“军医打开小瓶,惊喜地喊,”大帅,这是百宝断续丹。“
“多嘴!“窦建安不耐烦地睨一眼军医。军医连忙闭嘴,麻利地为他敷药裹伤,收拾医箱告退。
军医一走,窦建安重拾起地上帛书,蹙眉 看着上面娟秀笔迹题的诗句:“杵声和与穴歌齐,捣就征衣寄边人。北雁南飞孤鸿尽,望穿秋水音讯沦。山高水长君何处?欲知平安谁可问?唯将心意付清月,早驱匈奴归家门。“
他气得咬牙切齿,欲撕裂帛书,无奈肩部受伤搭不上力,恼怒地将帛书团成一团,掷向帐门:“贱妇,叫你望穿秋水,将一抔真情付清月,背着本候和家奴暗相勾搭,还因他才答应留下本候的腹中子。昔日你在候府,被抓住和下人通奸,哭哭啼啼说是被人诬陷清白,本候怜心大起深信不疑,这番证据确凿,与家奴鱼雁往来情书暗传,看你如何狡辩。近日又听传闻纷纷,说你不顾廉耻,入宫魅惑皇上,深得帝宠,得以封为镇国夫人,在宫中为所欲为,欲对本候不利……不行,本候岂能容你胡作非为!“窦建安越想越恼,一拳砸向面前大案,将之洞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