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嘴!”那人低喝一声,气得须发皆张,目瞠欲裂,“昔日之事,都是你们受那个老匹夫左右挑唆,互相猜忌,横生事端,不提也罢。如今你们闹得昏天黑地,其主要目的,就为了抢这个女人。你们真真不负老夫一番苦心教诲,你们都很好,实在是太好了!”
窦建安默然低下头,叉手不再吭声。
“守贞砂的解药拿来,朕放你们走,既往不咎!”刘晋眸光赤红,不退反进,强势地开出条件。
“建安,解药给他。”那人眸中透出意味难明的冷光,昂首负手,低声命窦建安交出解药。
窦建安一愣,气愤低喊:“师父,她本是徒儿之妻!此事徒儿宁死不从!”
窦建安耳中忽然传来晁不错的密语传音,因晁不错戴着铜面具,刘晋并没发现他嘴唇开合,对窦建安暗施传音入密术。
窦建安一愣,抬头仔细看向刘晋面容,被血污浸染的脸上亦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施施然对刘晋下拜:“陛下难道不知,微臣早在中秋那夜,赵菲儿赐诗言明休夫之后,便替她解了守贞砂毒?她有意将此事隐瞒陛下,却为何故?”说毕,他从怀中掏出两幅画像,丢在赵菲儿胸前,虽出无心,画帛自行展开,却替她遮住褴褛衣衫。一个做工精美的香囊随同画像,掉在赵菲儿脸畔发间。
刘晋的目光充满探究猜忌之意,扫向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赵菲儿,待看到那两张画像和香囊,脸色倏然大变,他暗地里握紧双拳,怒瞪窦建安,心里顿时如有万千小虫,在反复咬啮他的五脏六腑。
中秋夜他赐给赵菲儿的母亲遗像,为何竟落入窦建安手中?赵菲儿明明已解除守贞砂毒,为何却将真相隐瞒深深?他误中春药性命攸关之际,为何她宁遣王喜侍寝,也不肯承他雨露之恩?照窦建安之言,中秋夜他们定已私会,为何她骗他说是在宫中迷路?昨夜他亲眼看到她为他做的香囊,为何会从窦建安怀中掉出?种种疑问缠绕心头,使他理不出头绪,他的眸光越来越凌厉,死死盯着人事不知的赵菲儿,眉心拧成一个大疙瘩。
“陛下,微臣告退!”晁不错微微施礼,回身拖住窦建安腰间,带着他飘然远行。
“陛下,就这么放走他们么?”董孟舒行到刘晋身边立定,意有不甘低问。
“晁不错武功深不可测,更善用毒,昔日不惜欺骗朕,假死遁世,潜踪隐迹偷偷教养窦建安,可见他对此子用意深不可测。如今他独自现身救徒,便是公然对朕表明立场,朕若不相逼,他们便不会生出反意,若朕与他翻脸,虽可一决死战,但铜人府料必另有强劲后援,合朕与今日从属众将之力,未必能与他们为敌,不放他们走,又能如何?”刘晋喟然低叹,脸色恢复如常,情绪低落地过去将赵菲儿抱起,发现她体受内伤,昏迷不醒,奄奄一息。
“谁能料到,眼看立取他性命之时,镇国夫人会掉下山崖?”董孟舒皱眉望着刘晋怀中的赵菲儿,眸光悄自黯沉,扼腕深深叹息。
赵二柱收束大网,拍马奔回:“可惜我们费尽心思,依然不能取此獠性命,实在可惜。”
“传令下去,起驾立刻归京。”刘晋将画像和香囊收起,取出一粒百宝断续丹替赵菲儿喂下,手掌托在她背心,将自身元力源源输入她体内,保住她一口真气,“菲儿,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欺骗我,我也不会弃你不顾,见死不救!”
扑棱棱,一只翠羽鹦鹉振翅飞到赵菲儿胸前,蹦跶着昂首高叫:“菲儿妹妹我爱你,菲儿妹妹我爱你……”
刘晋眸光一寒,倏然探手逮住那只鹦鹉,捏断它的颈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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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枫寒月秋夜深,何处宫苑春梦热?映镜鬓雾红颜瘦,却将相思绕冤孽。
憔悴损玉容,形销而骨立,赵菲儿长发纷披,拥被而坐,落寞望着床头美人玉镜台,脑海中浮起窦建安举着它时的蕴藉笑容,情绪低落到了极点。
自从回宫,用了许多珍贵难得的药材,她的内伤一****将养好转,倏忽一月过去,刘晋再没出现在她面前,连带王喜都受到冷落。
从赵二柱口中,她得知昔日他找她索要酥骨散功粉,是为对付窦建安。那日刘晋秋猎,赵二柱故意去找窦建安,告知他赵菲儿亦将随刘晋而行,请他传信,让窦建安与她在围场私会。
窦建安虽对赵二柱之言将信将疑,但还是不愿辜负佳人之约,匹马单朔牵犬擎鹰潇洒而去。待他入了围场,刘晋却率众将挡住他去路,告知他汝阳王立刻到来,双方就静安郡主一事,由他出面调停,谁能凭一己之勇,驯服一头异域进贡的稀奇野斑马,静安郡主便归谁,此事由安西王亲自为证。
窦建安无可无不可地答应刘晋开出的条件,与汝阳王歃血而盟,两人一起喝下血酒,却不知血酒中暗藏了无色无味的酥骨散功粉,他已中了刘晋暗算。接下来双方分道扬镳,各去找寻那匹野斑马。
后面发生的事,赵菲儿已明白个中原委,汝阳王趁机私逃,如飞鸟投林,鱼归大海,刘晋后来查知,派出各路兵马沿途找寻,竟寻不到他踪迹。
窦建安被刘晋带同心腹两将围堵强攻,功力尽失的他身受重伤垂死犹斗,恰逢赵菲儿坠谷,得获生机,被他师父救走,不知隐于何处休养。
而她目前处境非常不妙,不仅是身体受伤,难以将养恢复如故,刘晋听信窦建安临别挑拨之言,对她猜忌深深,一直避而不见。但窦建安到底对刘晋说了什么,因当时赵二柱离得颇远,并未听清他们交谈,赵菲儿无从得知。
崇福殿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中,耿晏儿被罚入冷宫,禁足思过,与建章宫相对的是,窦皇后按照赵菲儿开出之方,再由宫中女医酌情加减诸药,静心调养身体,得以慢慢恢复。她装作不知刘晋暗杀窦建安之事,俨然一代贤后,大行恩惠拉拢宫中诸妃嫔,广寻美女娇娃,敬献与刘晋,纵他流连声色,日夜欢宴歌舞;她则时常守于暗室,听经念佛,早晚香花供养,虔心拜祭窦太后遗像。待刘晋到椒房殿,她便与他讲说经文,博他欢心,竟也恩宠渐回,势力日涨。
如今六宫流言纷迭,说董孟舒查知,赵菲儿深谙巫蛊之术,屡屡凭此术害人,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但有刘晋强力压制,不令董孟舒拘拿赵菲儿问案,事情才被拖延下来。
不知是过于纵情声色,还是操心国政劳累所致,时序渐入冬,赵菲儿身体稍有起色,阿福暗中传来消息,刘晋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