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天子脚下,颇通教化,男女有别,各走一边,赵菲儿一路畅行无阻,安然抵达销魂窟,尚未到午时。门口守着的侍者见赵菲儿戴着帷帽,对着里面探头探脑,上下打量她几眼,吹了一声口哨怪腔怪调发问:“妞,你到这里来干什么?这可是爷儿们寻乐子的地方。”
赵菲儿从袖中掏出一枚紫金锭,刷地丢进侍者手中,昂首朝里走去:“带我去见你们鸨母。”
侍者又吹了一声口哨,堆起满脸笑意收了紫金锭,抢步上前带着赵菲儿前行。
销魂窟的装饰堪比皇宫,金碧辉煌美仑美奂,大白天里也拉上重重帘幕,令人无法窥探内中情形,一排排镶嵌五彩琉璃的气死风灯悬在高梁上,在宽广大堂中不停旋转,变幻出迷离的五彩光芒。左右各有一排为名贵显要买酒寻欢观赏歌舞预备的包厢,香花点缀,金玉为饰,前方一个铺设锦毡的高台,应是歌舞之处,妆点花木,灯火辉映。
时辰尚早,且今日留侯凯旋归朝,文武们皆去迎接,大堂尚无一个客人。莺莺燕燕们倒多,在座椅上东倒西歪,呵欠连连,一个个惹火的身段穿着清凉露脐装,外披薄纱,也不怕秋风渐凉。可笑的是她们身上穿得越少越好,头脸上却遮着白纱,只露出一双双颜色各异的美眸,在辉煌灯火下熠熠闪耀,实在很特别很神秘很符合皇城显贵们追奇猎艳的心态。
见到赵菲儿被侍者领进来,西域美人们齐刷刷将目光投射到她身上,一见是个戴着帷帽的女子,又失望地各自挪开目光,自行其事。
“请坐!”侍者殷勤地拿绢巾掸一掸纤尘不染的大红靠座,侍奉赵菲儿落座,美婢送上香茗,侍者入内通传,请鸨母出来见赵菲儿。
很快,鸨母顶着满头珠翠,涂着浓厚脂粉,穿着锦绣深衣,带着一股浓郁香风,甩着大红手绢,扭着丰乳肥臀来到赵菲儿面前,势利精明的双眸骨碌碌一转,见赵菲儿虽穿着素净,但一派大家闺秀的气度,从袖中从容不迫掏出数枚紫金锭,啪地放在嵌玉檀木几上:“留侯今日若来找你麻烦,你便让我接他,保你的销魂窟无忧!”
“哟!”鸨母眼珠一转,立刻喜笑颜开,朝后一挥手绢,美人儿们迅速离开大堂,“姑娘可是安西王府上如今正在满城搜寻的静安郡主!能想到来咱销魂窟来会你的心上人,果真心思聪慧神机妙算。”
“少废话!”赵菲儿压住隐隐怒气,沉声低喝。
鸨母眼珠又一转,殷勤媚笑道:“静安郡主穿着这一身,实在不像咱们销魂窟里的人啊,奴家这里有现成的衣裳,不如你换一换,更不会引起来客们的猜忌,以免穿帮。”
“好。”赵菲儿颔首,随着鸨母身后,去换穿衣裙,梳妆打扮。进了房,鸨母亲自为她取来衣物妆盒,赵菲儿心思一动,叮嘱她几句如何应对窦建安的话,鸨母记在心上,识趣地退出房外,自去安排。妆盒里放着现成的脂粉花钿,她装束齐整,对镜仔细描画妆容,一切准备停当,忍着腹饥,静静等候窦建安前来。
过了一个时辰,销魂窟外响起急骤马蹄声。很快,一支装备精良的骑兵队将销魂窟围得水泄不通。鸨母命侍者们将惊慌失措的西域美人们送到后面,只留赵菲儿在堂,堆起满面笑容,一扭一扭地来到门口,亲迎一名身着黄金锁子甲,头戴金盔的赳赳武将进堂,来者正是窦建安。。
鸨母打叠起千般谨慎,万种小意,甩着手绢儿跟着面沉似水却更添英武俊美的窦建安走进大堂:“大帅,妙香玉不过是个水性杨花的西域放荡女,哪能像我们中原女子那般知书识礼,重情重义?你前脚一走,她便和公孙嵇打得火热,那时节两人只恨春宵苦短,岂念大帅情深?大帅若有不信,可以亲去御史大夫府上寻到妙香玉,问个清楚,究竟是奴家贪财将她天价卖出,还是她自个儿又哭又闹,硬要去给公孙嵇当那凑五十整数的小妾?”
“少废话!你玩的把戏本候岂有不知?”窦建安懒洋洋地把玩手上马鞭,星眸危险微眯,打量一眼灯光迷离树影扶苏却冷清清的大堂,咬牙冷哼,“本候临走前,你是如何答应本候的?今儿个你不交出妙香玉,本候立刻命人动手拆了你这销魂窟的房梁。”
“大帅息怒,奴家为了迎接大帅凯旋归朝,特意为你寻来一位让你意想不到,而又绝对会让你比见了妙香玉更满意十分的妙人儿来陪你。”鸨母笑盈盈说毕,不待窦建安开口,立刻合掌一拍,幕后响起欢快的鼓乐,台上深垂的大红帘幕缓缓拉开。一名身着清凉粉红露脐装,整个头脸身段遮着素白长纱的女子出现在窦建安眼前,她踏着鼓乐声,跳起美妙的胡旋舞。
“搞什么名堂?弄个遮着面容的女人来糊弄本候吗?”窦建安嘴上说着,却目不转睛盯着台上旋转急舞的美人儿,她身上的皎白长纱飞扬起来,雪舞飘飘,仪态高洁,旋舞中隐约露出内着的粉红衣衫,如一蓬初开粉莲。霎时彩带翻卷而出,在舞台上飞旋怒放,清水出芙蓉,丽质无纤尘,美人隔云端,未睹已摄魂。
雪藕玉臂,****纤腰,凹凸有致的美妙身姿在迷离灯火下彩带飞绕中腾踏跳跃,急速旋转,身轻似柳絮,燕旋凌香风,令人目不暇接。环行急蹴,皆合节拍,反手叉腰,姣美若月,衣裙飞曳,彩带翩绕,传递绵绵柔情,舞姿醉翩跹,霞飞共云卷,诱引血脉喷张。
如此绝妙之舞,却看不到美人真面目,着实令人心浮气躁,满怀遐想,窦建安的眼神渐渐深邃:“若台上佳人不能令本候满意,拿你的血来熄本候心头怒!”
说毕,他撇开鸨母,大步走上前,取开头盔连同长鞭随手丢弃座椅上,长发随意纷披而下,狂野地坠在他的眉梢脸侧,明亮深邃的眸光带着玩世不恭游戏风尘的满不在乎,唇角噙一抹若有若无的迷醉浅笑,朝舞台步步缓行,合拍激昂作歌:“八月天山已飞雪,无花无酒何对月?金鼓声动玉鞍寒,箫声幽咽旌旗裂。楼兰已灭踏归程,倾城相迎佳人缺。昔日芙蓉今何在,海誓山盟忍相绝?”
绝字出口,他已跃上舞台,展臂一捞,赵菲儿身不由己,扑进他怀中,冰凉的黄金甲刺得她心头一紧,娇喘微微地挣扎开,下一瞬她披着的雪白长纱已被他揭开,但她面上还蒙着一层素白面纱,描画工丽的黛眉下,一带闪耀五彩光芒的水滴状细小花钿紧贴眉梢,衬得那双上了深紫浓妆的双眸极为诱人,眸色在五彩迷离的灯光中浓浅变幻,烟霭纷纷,往事已心碎,万千幽怨写不尽刻骨相思,斐然又似受惊小鹿般,带上几分无助恐慌,痴痴相凝片刻,鸦青长睫扑闪,刹那淹没无尽幽怨,笑意飞扬而出。
窦建安一怔,倏然唇角上扬,露出一抹让人意乱情迷的笑容,他甚至来不及扯掉赵菲儿脸上的面纱,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对鸨母低声长笑,曼声拖长语调:“这个女人,本候非常满意。”说毕,他丢开鸨母,轻车熟路朝后院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