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儿,你怎么啦?”窦建安眼看赵菲儿一脸悲楚绝望地倒下去,心中漫过一片悔恨,扑过来一把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让她靠在她怀中,低头痛苦地盯着她苍白的素颜,嘶声低问,“我们可不可以不要再彼此伤害?你可不可以原谅我所有的过错?你别在这深宫冷殿中跟一个黄口乳儿消磨青春岁月,跟我走好不好?等到了塞外,我们一起自由自在地生活,你喜欢孩子是不?我们可以生养许多的孩子,一起养育他们健康快乐地长大。还有,我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和你言明……”
窦建安不提孩子还好,一提起孩子,赵菲儿回想起昔日被李文秀迫害流落的骨肉,心里大恸,五脏六腑顿时刺痛不堪,血气逆行四窜,无法收束归伏,引发体内余毒发作,噗地喷出一口鲜血,身子朝下坠去。
眼看一股鲜血从赵菲儿口中喷出,窦建安慌忙打住话头,不忍丢开她躲避,一偏头硬受了半脸血沫,眼前虽然一片血色蔓延,他反而将她抱紧,举袖擦去脸上血迹,起身朝殿外行去。
蓦然,赵菲儿手臂一动,奋力将金簪扎向窦建安的喉间。
感受到尖锐硬物抵在喉头,那里传来一丝冰凉之后,剧烈疼痛蔓延,窦建安的瞳孔倏然紧缩,薄唇紧抿,双臂用力,将她抱得更紧。他们的心房紧紧相挨,彼此感受到剧烈的心跳,饱含无尽痛楚和无奈。
“落拓少年狂,仗剑行天涯。悲愤恨风雨,苦情惜娇娃。新知遭鄙弃,旧爱恩情化。良缘无可求,魂断玉庭花!”性命攸关之际,窦建安尚有心情吟诗,赵菲儿对他这种看透生死笑傲红尘的游戏态度不由感到痴迷不解。他身怀绝艺,明明可以在她刺杀他的同时,一掌拍死她,但他却不屑为之,“知道吗?从小到大,我经历过无数次生死考验,每一次我都能成功地化险为夷,留下这条性命。但我感觉很累,只想与你相依相偎,就这样死去也很不错。我不敢对你轻易说一个爱字,人生无常,世事多变,翻云覆雨,风云潮涌,时至今日,我或已能掌握住自己想要的命运,但我依然给不起你渴求的纯粹感情。但无论如何,在你面前,我真的不想反抗或者动手伤害你。如果亲手了结我的性命,可以化解你对我的无尽仇恨。我愿意,就这样死在你的身边。”
时机稍纵即逝,听着他吐露真言,她已狠不下心。窦建安翻腕握住她的手脉,感受到她狂乱激烈的脉涌,依然柔声低语,他说些什么,已经不重要,看到他眸中传递出来自灵魂深处的痛楚与爱恋,她的心恍惚被撕成两半,一半咆哮嘶喊杀了他,一半却柔情万缕情难舍,矛盾不堪,心疼如搅。
比起刘晋,他年轻许多,意气风发,青春正好,岁月没在他的脸上刻下一丝痕迹,但他眸中隐藏的沧桑悲苦与无奈,比刘晋只多不少,令她止不住地为他隐隐心疼。
他虽然嘴上不肯说,但他眸中传递的信息是爱她的!没有任何一丝功利得失算计地爱!如此纯粹干净的感情,何等珍贵难得,如何能不令她受到感动。赵菲儿痴痴望着他此刻的眸光,读懂了他的心意,终于舍不得手上再用力朝深处刺去。
她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一口鲜血涌出,她强行将之咽下,浓睫低垂,遮掩满心酸楚,泪落如雨,心痛如搅。她宁可他动手,一掌拍死她,与他一起死去,她却受不了他的不抵抗不作为,闭目甘愿为爱受死!
窦建安轻笑一声,唇角浮起一抹戏谑,将她的手缓缓从颈前拉开:“我给了你机会,你既狠不了心杀我,三年之约,可要就此作废了哦!”
“你……”赵菲儿没想到,生死关头他也敢戏弄她的感情,叹只叹,她心深深处,依然爱着他。她倏然缩回手捂住自己的脸,呜咽一声,“我恨你!”
“陛下驾到!”外面响起一声阴柔的通传,即便是隔着数重殿阁,他们依然听得清清楚楚。这分明是秦德的声音,但赵菲儿此时心乱如麻,却没去深思为何他的声音能从前殿传入后殿。
“他倒是对你上心得紧,来得比兔子还快!”窦建安讥讽轻笑,将赵菲儿抱起,步入锦屏之后,将她放置床榻上,不顾自己伤势,俯身依依难舍地吻她的眉眼唇瓣,辗转低语,“傻妞儿,你记住一点,对本候又爱又恨的女人很多,但没有任何女子能舍得杀了本候!别奢望太多,贪心越大,失望越多!这一次,咱们恩怨两清,以后记得乖乖做本候的女人就好!本候此刻带不走你,但也无妨,只要他对你果真动了心,相信他很快会亲自送你回到本候的怀抱!哈哈……再见!”窦建安说毕,转身从容离开赵菲儿的寝殿:“昨夜寒蛰鸣断肠,惊回三更梦鸳鸯。起身绕阶思佳人,月隐星稀意惆怅……”
朗朗吟诵声飘远,赵菲儿握紧手上金簪,紧闭双眸,泪如泉涌,心里悔得一塌糊涂。究竟怎样的他才是最真的那一个?她看他,就如雾里看花云中望月,怎么也看不透!但她怎么会傻到相信他的感情?除了花言巧语诓骗女人对他付出真情,他真懂得情为何物,怎会伤她若此?
魂随清风荡,心意转迷茫。锦瑟弦已断,再续音亦伤。愁怨几时休,珠帘卷风狂。青山凝远黛,几度恨斜阳!
章台路,黯凝伫。锦绫被,浸血珠。芳魂渺渺,乡关何方?失巢空燕,魂归何处?吟素简,赋新恨,犹记月下,相思入骨。难锁旧梦,偏添伤无数,孤鸿声声断,啼血入残暮。
“菲儿!”殿外传来刘晋着急的叫声,旋即他已奔入锦屏之后,看到她素颜苍白,一脸痛色捂住胸口,强撑起身。他如风般扑到她床榻前,扶住她的身子,“他来见你了?他可有伤害你?”
赵菲儿推开他,无力扑倒在床边,吐出一口血,心脉狂乱而无力,已是气若游丝。
“朕要杀了他!”刘晋一见赵菲儿如此形状,方寸大乱,赤红双眸怒吼一声,“来人!”
秦德躬身来到刘晋身后,面沉似水地盯一眼床上的赵菲儿,跪地禀告:“老奴在此恭候陛下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