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我真的从“文化中国”收获了什么的话,那么就是不辜负。不辜负青春正好,不辜负很多的期待,不辜负自己是文化中国人。
艺术有时不像政治一样追求大境界,然而却是优美的。——郑培凯先生谈艺术与政治的冲突我虽然不甚了解这些给我们上课的老师每日的忙碌究竟到什么地步,但是他们只要开口,就进入一种难以言明的崇高当中,以至于我渐渐体会到做学问的快乐。张元老师解读魏晋人物的时候,说魏晋时代的人都很“漂亮”;彭林先生讲到宋初三先生之一的胡瑗有“圣贤气象”,立于市井犹可辨之,并鼓励我们都成为这样的人。
一直以来,我们专注于量的堆积,而且从这些处心积虑而成的量中获得人生的幸福感,可是我们从来没有把生活或者生命的质感当回事。我想起张爱玲的那句很有名气的话:生命是一席华美的袍,爬满了虱子。它的气度在于将对生命的恢弘磅礴的理解转化为细腻的质感的触碰。这恰恰是我没有注意到的,而郑培凯先生的话提醒了我。
活得漂亮是怎样的赞叹,比起那些积累的物质丰盈而言,又是怎样的可贵。就像你永远无法想象那些蛰居于山中治学的大师和那些抚着琴的魏晋士人一样,同样是栖居于世,却总有些人活得潇洒而优美。
我知道虽然这个世界和谐地运行,而艺术和政治也在冲突与妥协下并行。可是对于一个追求精神愉悦和倾泻感的产物及一个以统治与顺服为目的的产品,这两者关系的争辩难以消解。我们弘扬过很多东西,也贬斥过很多;我们为一些辉煌喝彩过,也曾经因为空虚而失落。但是你永远无法追究孰是孰非。如果世界简单到只对宏伟的东西唱赞歌而忽视了内心最质朴的感触,是可怕的。如果世界复杂到去剖析所有的是非而丧失了对最纯真的美的向往,是残酷的。我想起我听过的每一支歌,我读过的每一段文字,我欣赏过的每一幅图画,都将对我的生命产生影响。我从未想象自己能够像一个艺术家一样狂热着艺术,可是我从郑先生的话中却感受到了传统文化中的柔与刚的冲突,以及优美的高贵。
儒家认为,只问一件事情该不该做,不问做之后要付出的代价,这才是道德的价值与高度。
——傅佩荣曾经读到过的一篇文章里说,一个人的道德就是在没有任何人知道的情况下也不会做坏事中展现的。后来才知道了“慎独”。再后来李弘祺先生也讲到美国社会中的感恩心与敬畏心。有很多束缚是极害人的,可是我们不得不考虑它。傅先生终于告诉我选择的标准,是该与不该,而不是是不是值得。道德,似乎一直游离在世俗衡量价值的标准之外,却在最渺茫的时候如此辉煌地显现。读书也好,观察周围的人和事也好,总有一些人让你感动。就像杜维明先生所讲,儒学就存在于日常伦理当中。
有很多曾经坚固的价值标准随着世俗化的批判和大众媒介的讹传而偏离了轨道,我们就像走失的孩子一样一个转角又回到了起点处。可是无论怎样,都有一种信念在支撑着学习和生活。对于大道义的达成是我终生无法企及的,但是日常的小动作却可以让自己如此心安。儒学的精神,也就这样华丽而又平凡地显现出来。
读书是为了做人,读书是为了做少数人。——钱宾四先生谈读书小学的时候,我因为把一本《爱的教育》带到课堂而被老师训斥,没收了书,大哭一场,可是依旧热情未减。从来就没有什么比读书更让人惊喜和享受,就如同潜入人类文明的海底寻找宝藏一样兴奋不已。从小就“学做人”,课堂上、家里和接触过的小社会的边缘,可是似乎对儒家的“人”或者说“君子”还是只能高山仰止。我知道读书是为了做人,可是从来没想过读书是为了做少数人。
“文化中国人才计划”就是为了培养具有国际视野的领导型人才,就是所谓的“少数人”。我知道少数人的孤独与辛苦,也知道少数人的责任与压力。有时候也会迷茫,生活的意义与自身的价值。在崇尚休闲的自由的杭州,远大的抱负似乎已经离日常生活很远了。只有每次上课的时候,听着不同领域的学者讲他们的观点,感受不同的氛围,同这些有抱负的志同道合的人交流,才知道自己的浅薄和鄙陋。少数人,于是就成了“君子”一样的高度,指引着努力的方向。
我是一个缺少方向感的人,不喜欢定规矩过分束缚自己,也不喜欢框定一个方案安排人生。但是有了“少数人”的支柱,就会在读书中看到自己与那些精神的先哲一同交谈的场景,就会感受到自己也成了一个在理想和道义路上行走的侠客。
“聪明秀出,谓之英;胆力过人,谓之雄;若一人之身,兼有英雄,则能长世。英分少,则智者去之;英分多,故群雄服之。”——《史记》周老师讲课的时候说,我们几乎都具备“英”的品质,但是“雄”还远远不够。感触颇多。苏东坡说,古之成大事者不惟有旷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我想成大事者,还需要胆力与魄力。而我,恰恰不具备魄力。我害怕很多事情,害怕说错话,害怕做错事,也害怕自己失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安全却做不了大事。不喜欢辩论,不喜欢说服别人,也不敢坚持己见,这是我的不足。正是这句话激发了我的想法,知道生活需要一些改变。
曾经读到过一段评价杨绛先生的话:“她把尊严看得很重,主要是因为她信仰文化,她不相信,几千年宝贵的文化会被暴力毁灭。”我不期求自己有怎样虔诚的宗教般的信仰。更不期冀所有人都把持这种对于文化的宗教般的信仰。但至少,在一个庞杂得连深刻都难以兼容的社会,我们都不要将发表意见变成泄愤的途径,亦不应该将民主和自由无限接近以至等同。
我更期待听到更多理智的声音,而不是激动的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