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片洁白的云朵,轻轻飘过蔚蓝澄净的天幕,悄无声息。岸边的芦苇开得正盛,雪白的芦花漫天飞舞。
初冬的江南,一样是萧瑟的,田野的作物已经收拾干净,只留下一茬一茬枯黄的稻根,偶尔见几只麻雀扑喇喇地翻飞、盘旋。杨柳依依,却正是衰败的时候,略黄的柳条柔弱无骨地摇晃着。
宽阔的河面泛起漾漾波纹,微寒的风中夹杂着湿润润的气息。
一只黑色的乌蓬船缓缓地从远方摇来。
婉莹和婉瑶头梳两条麻花辫,身着白底紫花的夹袄,怯怯地坐在在母亲淑娟身边。婉瑶毕竟还小,坐了这么长时间的船,已有些倦,她仰起小脸,问:“娘,还有多久才到啊?”
淑娟穿着一件粉红色滚白毛边的长锻袄(那是孟家托陈家婆婆捎过来的),白皙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一双灵秀的大眼茫茫然看着前方,对于婉瑶的提问置若罔闻。
婉瑶悄悄瞥了母亲一眼,便不敢说话,只是紧紧攥着姐姐婉莹的手。
终于,船摇摇晃晃靠了岸。淑娟牵着姐妹的手,跟着陈家婆婆经过一条青石板铺成的路,来到一所宅院的黑漆大门前。
听说,孟家是个大户人家,本是世代簪缨的大族,后来渐渐颓败,于是弃文从商,隐居到三桥,倒又慢慢繁盛起来。到孟乔良这一代,生意已做得很好,在当地也算大名鼎鼎,只是已有两房妻妾,膝下四个儿子。
父亲去世已有三年,对于八岁的婉瑶来讲,父亲留在脑海中的记忆少得可怜。母女三人从皖北一路逃难过来,那一段风餐露宿的日子,不堪回首。
淑娟在好心人的撮合下,要再嫁了。对方同意把姐妹俩带过去,她便答应了,毕竟在这个穷兵黩武、灾难频发的年代,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过日子是不易的。
孟家是一座旧式的深宅大院,只见重重叠叠的房屋,郁郁葱葱的树木,中间一条新砌的水泥路直通宅内。
母女三人和陈家婆婆被仆人引到客堂。
端坐在中央红漆八仙桌旁的正是孟乔良。他穿着黑色镶银丝的绸褂,两道眉毛浑如刷漆,目光熠熠,自有一种大家的风范。见到母女,他微微起身,用手指向一边,说:“来,来,来!来见过大娘和二娘!”
淑娟牵姐妹的手走过去,各自深深福了福。
坐在八仙桌另一边的就是孟乔良的原配夫人了,她穿着一件宝蓝色的织锦缎袍,看上去很精瘦,前额梳得光溜溜的。她只淡淡地说:“妹妹不必多礼,以后都是一家人了。”
那口吻虽然客气,却透着一种难以言传的威慑力。她膝下已有两个儿子,一个是长子孟浩,一个是四子孟沛,虽然孟乔良又娶了妾,但是她在家中的地位依旧稳如泰山。
坐在旁边的是二姨太,穿着一身淡绿色滚银丝毛边的棉袍子,白净的脸庞,细长的柳叶眉。她微微颌首,便不多言语。那次子孟澈,三子孟濂是她所出。
简短的寒暄之后,淑娟随孟乔良去看住处了。一则淑娟不喜欢张扬,二则孟老夫人去上海亲戚家小住,还没回来,纳妾之礼也就从简了。
而姐妹俩被下人带到后院的一间小屋里安置下了。那是一个朝西南的屋子,一开窗就可以看到满地金色的菊花和一丛幽深的竹林,墙角还有几枝含苞的梅花,倒也清雅别致。
就这样,淑娟成了孟家的三姨太。对于姐妹俩来讲,终于结束了那颠沛流离的日子,这应该算是最好的归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