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安得与君相决绝
狼生性残忍狡猾,群狼捕猎时善于在拐角处隐匿围攻,类似于伏击,若是在不甚平阔的地方,就算是最善于奔跑的麋鹿都无法逃脱,更何况是一匹驮人的马。
面对狼群我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四周打量着最利于突出的缺口,瞅准时机马鞭狂甩在马背上,长鞭带起的风掠起甩到两匹狼身上,马直剌剌地往缺口冲去。旁边草丛里冷不防的窜出一匹隐匿的狼,张开的嘴在月光下一片惨红,尖锐的獠牙泛着冷冷的光泽没在马脖子里,马匹长嘶一声,被甩开的狼嘴里噙着大块鲜血淋淋的马肉,喷薄而出的鲜血染红了襦裙,腿上大片大片的湿热血腥让我呼吸忍不住的带了战栗。
马匹狂躁的乱颤,直至鲜血流尽方才“噗”的一声倒地。
我被甩出狼群之外翻滚着,狼群冲向倒地的马匹,肉被从骨骼上撕裂发出一声声诡异的“嘶嘶”声,和马匹垂死前嘴里粗重的呼吸声一下下击碎我最后的心神,腿脚已经软的连站的力气都没有。
一匹狼横扑上来直奔面门,抽出狐皮小靴里的匕首,平日所学已经完全乱了章法,不知是狼血还是自己的血淋了满头满脸,身上的襦裙早已经被抓的支离破碎,眼前除了厮杀还是厮杀,我不知道杀了多少狼,狼群像是杀不完一样,隔着眼前的血雾,远处的马匹只剩了半边挂着血丝的白骨,血水潺潺的直流到我的脚边,手臂酸软的已经再也抬不起来,也许是要死在这里了,心里空落落的连挣扎都忘了,阡陌,若子衿就这么死了,来生还会不会遇见?
看着迎面扑上来的狼,我有些绝望的看着那嗜血的眸子,嘴角咧开一丝冰冷的笑意,“阡陌,子衿就算死了,也一定追上你的脚步。”
脖子抻着裸、露在月色下,双眼紧闭,我甚至听见鲜血喷播出的声音,却没有预想中的疼痛,睁开眼的瞬间,那落下来的浅绿色的身影却在一瞬间惊痛了我的双眼,鲜血染在绿色的衣衫上一片朦胧的暗黑,单手撑着身子,他已经翻转了身子与狼群搏击,不远处还有一个粗犷的背影,心里一暖,被惊碎的魂魄总算是还了回来。活着,原来时间这么美好的事情,他们还是赶来救我了。
司徒麟执剑的手已经开始慢慢地颤抖,朱勇身上也被撕咬的不成样子。
身后一阵轻微的细响,然后是弓弩拉开的声音,我惊异的回头,月白色的袍子无风自舞,眼神却不复以往的温润,冷冽如九月的寒冰,忽略那些指向司徒麟的箭簇,我的声音随着指尖一起颤抖,我强打起笑意,“阡陌,你刚赶来对不对?你赶来是为了救我对不对?”
阡陌尚未发出声响,他身边一个身形矮小的侍卫却已经发出一声冷哼,那侍卫面如银月,滚圆的眼睛如小鹿般灵动,小巧的鼻尖微翘,薄唇在月色下如阡陌一般的浅粉光泽,硕大的军服依旧遮不住那高高隆起的小腹。
我忽略掉那声冷哼,执意的看着阡陌要一声答案,他的沉默却让一点点的坠入深渊,冰冷的剑刃一刀刀凌迟着千疮百孔的心,原来,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个笑话而已,那指向司徒琳的箭簇仿佛全扎在了我身上,他明明一直在那里,看着我和孩子挣扎在垂死的边缘,却连手都不肯抬一下,他明明早就在临安埋伏了,我一步步走上那罔生桥,他都不曾出现,甚至,甚至那些埋伏的刺客,我不敢再往下想。
“呵呵……”
浅浅的冷笑声惊了远方搏斗的人,司徒麟身边还有四匹饿狼,无暇顾及身后的箭簇,只是时不时担忧的往这边看来。
朱勇似乎也快撑不住了。
就赌一次吧,赌他纵使不在意我,多少会在意自己的骨肉。
头上的金簪抵在脖子上,司徒麟和朱勇已经杀了狼群往这边奔来,阡陌挥动的手指生生停在半空,“阡陌,把剑移开,也许你不在意我,以前不曾在意过,现在不在意,将来更不会在意,但你至少该在意我肚子里的两个孩儿。”
月白的衣袍衬着他一张如玉的脸,那妖娆的凤眼微微上扬的弧度里缀着一颗浅淡的朱砂,在月色下分外多情,可是这多情,再不会为我。
薄唇紧抿,发出一声冷哼,他越走越近,那熟悉的淡香让我握紧金簪的手抑制不住的颤抖,温润如玉的指尖轻轻划过我的下颌,说出的话却瞬间把我推入了万丈深渊,“我的孩子么?我记得我离开望月城你便进了恭王府”,声音如鬼魅般的一刀刀刺进胸口,“之后你又进了皇宫,你说这孩子是谁的呢?本王也很好奇啊。”
紧闭的眸子止住了眼眶里的泪水,“林阡陌,原来,你心里一直是如此轻贱我的。”
“不是么?在临安皇后的钦安殿,本王可是看了一场好戏,总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身下承欢,那浴桶里妖娆的人,啧啧,真是让本王开了眼界。”
单薄的指尖捏紧了我的下颌,破碎般的疼痛,一向温润的脸上带着彻骨的寒意,一刀刀的剐着我的心,脚下无力的往后退着,我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脑子里只叫嚣着一个声音,“那时候他在的,他却不肯带走我,把我丢在那冰冷的深宫,受尽屈辱。”
那时只顾着不顾一切的想要逃离,如今我如愿以偿见到他,却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在破碎的边缘上,我和阡陌,只怕在无法回到当初。这一场别离之后,我和阡陌,只怕是纵使近在咫尺,心亦远隔天涯了。
他再爱我,终究是个古人,抛不开女子的贞洁操守,我只怕,再也寻不到那个初见时一脸明媚的少年了。想到这里,心仿佛荒芜的冬天,麻木到寸草不生,只剩下一声声绝望的嘶喊。
泪珠滚落,冷冷的笑意浮上眼角,眉梢,唇畔。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容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夜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人生若只如初见,人生若只如初见,阡陌,我以为抛弃掉所有的一切换来的长相厮守,原来自始至终都是我的一厢情愿,原来在你心目中,十个夏子衿比不过那一块冰冷的贞烈牌坊,既是如此,我们从此恩断义绝,夏子衿的生死,再与你无关。”
扔掉手中的金簪,茫然的转身,前路茫茫,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十几年的生命,除了阡陌还是阡陌,如今竟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除了阡陌自己还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