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月被乌云遮盖住,冷风凄凄。他不想与她再有瓜葛就可以毫无瓜葛?他不想再见她就可以不见她了么?
“落清欢,你今生今世都摆脱不了我!你走到哪里,我便跟到哪里!”一个人的执着,就好比不肯放弃追求光的飞蛾,摇曳的烛光晃过她眼前的魔障。
她并没有想到,他的执念到死都坚持着。握着浸染过他师父之血的那把青霜剑,自刎了……
临终的最后一句话:“一切过错皆因我而起,便该因我而结束……”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你还欠我一世的情缘,欠我一世的温存!死就可以结束了么?独留我在世上悔恨一辈子?
落清欢,你好残忍,我不允许你这么做!
她趴在那具还温热的尸体上,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与那白衣上的鲜血模糊成一团。
顿时,窗外雷鸣交加,打破寂静的长夜。溅着雨滴赶来的众弟子脚步声越来越嘈杂。
她用手拂过那张美眷的容颜,似是要永恒刻入她的眼底、心里一般,蜻蜓点水地触到他冰凉的唇上,吮吸着最后的眷念,含着泪含着笑,将自己体内修行千年的内丹过渡到他的口中。
记住,落清欢,你的命是我的,我不让你死,你便不可以死。从今往后,是你亏欠我的!
等我百年重修之后,我还会再来找你!让你娶我……
一抹娇红的身躯,化为了一头金色的狐狸,狭长的双目念念不舍地望了一眼,手指微颤欲渐醒来的白衣少年。
房门被猛地冲开,在众目睽睽之下,她窜着灵活的身体逃脱,风雨浸没了猎猎的追喊声:“那只狐妖杀了掌门和大师兄,别让她逃了……”
两百年,花开花败,云聚云散。当她重修为了少女,便在月华山下种了一林的桃花。
我与你的情缘,终归不该开始于那凄白的棠梨林中,白的太过悲凉,美得太过凄寒。原本想要为你点上烟火,却是以枯白的葬花结束。
这一次,我用一林的桃花困住你,你别想再逃了……
可终究,我还是无法得到你……
既然卿负我,我便负尽天下人。用别人的鲜血,来舔·舐我心口那处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痕……
满殿的尘埃扬卷在空中,被蓬勃的尾巴缠住全身的桃九九和一叶孤,濒临在垂死的边际,狐卿肆意地笑,掩盖住她琉璃般的瞳孔中含着的泪水,多情总被无情恼,可天注定她要做这痴情的女子,终被凉薄之人所伤。
然而,终究连这一丁点的发泄,都被蓦然制止了住。
若说落清欢的伤全无大碍,是假,没有九灵珠的借力,他也无法撑着被打穿胛骨的伤,击落下被狐卿卷着两人的尾巴,啪嗒一声,虽然桃九九摔得很疼,但终归还留下半血槽的血,不至于钻坟墓里跑尸体了……
而落清欢如玉的手掌,随之临在一张霞云般的娇颜前,强风凌起她耳边的碎发,狐卿晕红着眼睛水光莹莹地看着他,嗓音湿润:“你打我?”
这句话的情绪,就好比她之前说的“你骗我?”一样。
男人嘛,女人怎么打你,你都要毫无怨言的挨着受着,绝对不能还手。一旦还了手,这可不止是有无风度的问题了。
而狐卿姐姐的那句话,又让人不得不质疑,在落清欢被打穿琵琶骨之前所受的伤,是否是甘愿被她打,一次没还过手?
见落清欢眼眸动容,掌力瞬间停了住,没有继续下去,答案显而易见,便就是了。
其实,这世上有很多事情,对广大男性同胞很不公平。女人打男人,那是爱他的表现,而男人要是还手打女人,那就是畜生都不如。
要不然好多武侠剧中,为何被激怒的男主角,都会对女主角说:“我不打女人。”哪怕这个女主角是个小贱货……
落清欢能做到如此程度,说明他的情操相当高尚了。
然而,在狐卿姐姐嘴边噙着笑,望着他苦涩地湿润地笑时,古潭般的眸一凌冽,霎时,紫华衣袍窜到了她身后,一把利剑刺破了肉躯,鲜血犹如墨汁一般渐渐晕开妖娆的红莲花。
香炉里的紫檀香清幽袅袅,登时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尤其是,持着沉水龙雀剑青色剑柄的一叶孤。
他知道落清欢下不了手,也知道此刻从背后突袭是最好的时机,却不知道落清欢会替她挡这一剑。
而桃九九的惊诧是,她根本没注意到,与她同样从空中摔下来的一叶孤,何时爬起来,并冲过去刺上那一剑!
使出浑身力道,不遗余力的一剑。
纵使落清欢已修得仙道,两百年功力浑厚,还有狐卿姐姐修行千年的内丹护身,可只剩下十分之一血槽的残躯,又怎能经得住这么锋利的一剑,瞬间抽空了一般瘫倒在一袭娇红的怀里。
被泪水打湿的一双眼睛,瞳孔登时缩如针尖,在他们没有想到落清欢会挡上这一剑的同时,狐卿姐姐又何尝不是没有想到。
“为……为什么?我说过,你的命是我的,我不让你死,你便不能死!为什么要替我挡!我死了,对于你,对于天下苍生,不是更好么?”如两百年前,她颤抖地抱着他,泪水粘上他衣襟上的鲜血,那一剑从背后刺穿到他的胸前,在他的胛骨下方,又开出了新的一朵娇艳欲滴的红莲。
“我的命是你的……便终究要还回你……”三千银丝的发倾泻在妖娆的红裙中,他望着她的眉,她的眼,嘴角犹如被春风拂开涟漪的湖水,淡淡浅浅地一笑,“卿云烂兮,乣缦缦兮。阿卿……两百年,为什么每次骗人的理由……都不知道,换一换呢……”
大概他也不记得,在月华山下开满了一林的桃花时,此后的每一年每一天,有多少个侠肝义胆的青年对他说,为何要杀了人家八个姐姐……
“呵呵……”他笑。
她却落泪:“那你还甘愿被我骗?”
而他已缓缓垂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