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心被冰凉一激，尚明徽这才回神，再顾不上伪装，一把拉住洛玄的衣袖，低喝道，“尊上！这是在皇宫！”
……也不知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个永远冷冷淡淡的人失态到这种地步……
……但若尊上就这么顶着“尚明卿”的面庞冲出去，对他们的计划绝无好处，甚至可能就此绝了那条路……
被他一拽，洛玄终于回神，但他周身寒意不减，眼神阴寒，似是结了冰碴，盖住了最深处铺天盖地的痛苦。
洛玄看向尚明徽那只已然结了一层寒霜，微微发青的手，寒声道，“放开！”
杀气四溢。
……尚明徽丝毫不怀疑，若自己继续这么拽着，平素举止温和的洛玄，会生生砍断他这只手。
……而当尊上变成这副模样时，别说赔上一只手了，就算尚明徽在面前血溅五步，怕也绝没法让他眨一下眼。
尚明徽知道事情再无转圜的余地，叹了口气，无奈的放手，后撤一步。
但洛玄却并没想他想的一样立刻离开。
白衣清冷的人微垂着头，僵硬的站在原地，修长的手指反射性死死攥紧几次，却迟迟迈不出步子。
——原本前方若有若无的少女呻吟，忽然变得无比刺耳，声声都像利刃，刺破他耳膜，直透心底。
……不可能的，晴岚明明在他寝宫，韩肖仪也跟她在一起……加上他下过融了本命心血的阵法……不会出事的。
洛玄的指尖狠狠嵌进掌心，刺痛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他死死抿住唇，迈开僵硬的步伐，慢慢朝声音源头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撕心裂肺。
前方的人群则已然炸开了锅。
年少的小主宫女们羞得满面通红，用手捂了眼，从指缝里偷看；年长的人则一副嗅到脏东西的样子，香帕掩口，将脸嫌恶的扭向别处。
随着林中传来几阵闷闷的撞击和一声陡然拔高的愉悦尖叫，皇帝的脸色变得像吃了盘苍蝇，他半根胡须也无的白净脸庞，此刻满是铁青。
周围飘满了各种议论，嗡嗡如蝇。
“……原以为她有多洁身自好，却竟这么明目张胆的……啧啧……”
“……到底是花楼里出来的，她那性格，说好听些叫豪爽，说实在了，就是淫，荡，……”
“……险些被她外表骗了，之前还以为是什么好人……”
“……混到后宫女官的高位又怎样，到底本性难改……”
那些声音不加掩饰，轻易便能听清。
树丛后的叶晴岚幽幽叹了口气，“还好那女修投胎去了，要是还留在这儿，八成得气的魂飞魄散。”
兔子也学着她的样子叹气，有些同情的道，“……她人缘可真差，之前应该多做点好事的。”
叶晴岚一愣，嗤一下笑出声，弹弹它脑壳，“所以才说你蠢。”这局面，哪是做几件好事就能解决的？
……若真要细数，落井下石之人，其实何止红菱？
——那个“叶晴岚”从前以一介女流的身份身居高位，为人豪爽，行事仗义，但众人接受她帮助时，听闻她功绩时，仰视她光芒时，心底的嫉妒，又何尝有一刻停止滋生？
——越是美好的东西，被毁灭抹黑时，便越会引来更多兴奋的，扭曲的人。
昭妃也与众人一样，抬起袖子掩了口，眼睛微微眯着，但她袖袍掩盖下的嘴角，却抑制不住的微微扬起。
……有趣，真是太有趣了。
……当初把人捡回来，果然是对的。
——这般浓烈晕黑的扭曲情感，这般辛辣酸酿的美味灵魂……之前的皇宫，果然还是太过寂静，总得有个把水搅浑的人，才能带来更多乐趣。
红菱与“叶晴岚”接触不少，她妹妹红绡，自然也与“叶晴岚”颇为熟悉。
娇俏的小丫鬟此刻哭的梨花带雨，一边声泪俱下的谴责“叶晴岚”，一边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连皇上都忍不住侧目朝她看了一眼，眼中颇带怜惜。
这一场哭，带起的自然又是新一轮千夫所指。
远远传来的议论越来越难以入耳，叶晴岚终于听厌了，她揉了揉耳朵，微蹙起眉尖，从系统包裹中摸出一块暗灰的石符。
那是快巴掌大小，令牌模样的表情石块，上面的暗色线条勾勒成极复杂的阵法。
叶晴岚将石符平放到唇前，轻轻吹了口气。
——出口的风极其细微，但掠过石符后，却以十分自然的方式卷成了一股不弱的风旋。过程悄无声息，极难被人发现。
骤然掠过林间的急风打着旋，呼一下吹起了盖在那对野鸳鸯身上的红叶，漫天树叶飞旋，那两人身上再没了遮挡，身子同脸一起，暴露在众人的视野下。
看清那两人的面容后，铺天盖地的议论，突然全哑了，林中寂静的落针可闻。
所有人看着刚还被众口一词指责的“叶晴岚”，目瞪口呆，半晌反应不过来，只感到像被狠狠一掌抽到了脸上，火辣辣的。
人群中，洛玄手心一紧，猛地抬眸，视线却未在枫叶下那两具赤果躯体上停留一秒。
——他直直看向了远处一片灌丛，灰暗的眼底慢慢点亮，似有深火燃烧。
……
而被盯上叶晴岚毫无所觉，看戏看的正开心。
刚才一众人目瞪口呆的样子，真想截个屏当两天屏保。
一向伶俐的红绡彻底傻了，一双眼瞪得比铜铃还大，她不敢置信的看向地上的姐姐，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句话。
只觉得心中猛地一沉，丝丝凉意从背后翻涌上来。
——并不是对红菱的同情怜惜，而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红菱的手段，她也不是不知道，但原本陷在陷阱里的猎物，该是那碍眼的小傻子，怎么一瞬间……猎物不见了，猎人却自食其果，凄惨的陷入了死地？
一片死寂。
打破僵硬局面还是今日的主角。
一道勾人的嗓音扫过凝滞的空气，昭妃蹙了蹙眉尖，语气带着些不满，“红绡，你怎的连你姐姐都能认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