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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满少卿饥附饱飏 焦文姬生仇死报(3)

满生同那哥哥回到家里,果然这番宗族邻里比前不同,尽多是呵脬捧屁的。满生心里也觉快活。随去见那亲叔叔满贵。那叔叔是枢密副院,致仕家居。既是显官,又是一族之长。见了侄儿,晓得是新第回来,十分欢喜。道:“你一向出外不归,只道是流落他乡,岂知却能挣扎得第,做官回来?诚然是与宗族争气的。”满生满口逊谢。满枢密又道:“却还有一件事,要与你说。你父母早亡,壮年未娶;今已成名,嗣续之事,最为紧要。前日我见你登科录上有名,便已为你留心此事。宋都朱从简大夫有一次女,我打听得才貌双全。你未来时,我已着人去相求,他已许下了。此极是好姻缘。我知那临海前官尚未离任,你到彼之期,还可从容。且完此亲事,夫妻一同赴任,岂不为妙?”

满生见说,心下吃惊,半晌做声不得。满生若是个有主意的,此时便该把凤翔流落、得遇焦氏之事,是长是短,备细对叔父说一遍,道:“成亲已久,负他不得。须辞了朱家之婚,一刀两断。”说得决绝,叔父未必不依允。争奈满生讳言的是前日孟浪出游光景,恰像凤翔的事是私下做的,不肯当场明说,但只口里唧哝。枢密道:“你心下不快,敢虑着事体不周备么?一应聘定礼物,前日是我多已出过。目下成亲所费,总在我家支持,你只打点做新郎便了。”满生道:“多谢叔叔盛情,容侄儿心下再计较一计较。”枢密正色道:“事已定矣,有何计较?”满生见他词色严毅,不敢回言,只得唯唯而出。

到了家里,闷闷了一回。想道:“若是应承了叔父所言,怎生撇得文姬父子恩情?欲待辞绝了他的,不但叔父这一段好情不好辜负,只那尊严性子,也不好冲撞他。况且姻缘又好,又不要我费一些财物周折,也不该错过。做官的人,娶了两房,原不为多。欲待两头绊着,文姬是先娶的,须让他做大,这边朱家又是官家小姐,料不肯做小,却又两难。”心里真似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落的,反添了许多不快活。踌躇了几日,委决不下。

到底满生是轻薄性子,见说朱家是宦室之女,好个模样,又不费己财,先自动了十二分火。只有文姬父女这一点念头,还有些良心,不能尽绝。肚里辗转了几番,却就变起卦来。大凡人只有初起这一念是有天理的,依着行去,好事尽多。若是多转了两个念头,便有许多奸贪诈伪没天理的心来了。满生只为亲事摆脱不开,过了两日,便把一条肚肠换了转来。自想道:“文姬与我,起初只是两下偷情,算得个外遇罢了。后来虽然做了亲,原不是明婚正配。况且我既为官,做我配的,须是名门大族。焦家不过市井之人,门户低微,岂堪受朝廷封诰,作终身伉俪哉?我且成了这边朱家的亲,日后他来通消息时,好言回他,等他另嫁了便是。倘若必不肯去,事到其间,要我收留,不怕他不低头做小了。”算计已定,就去回复枢密。

枢密拣个黄道吉日,行礼到朱大夫家,娶了过来。那朱家既是宦家,又且嫁的女婿是个新科,愈加要齐整,妆奁丰厚,百物具备。那朱氏女生长宦门,模样又是著名出色的,真是德、容、言、功无不俱足。满生快活非常,把那凤翔的事丢在东洋大海去了。正是:

花神脉脉殿春残,争赏慈恩紫牡丹。别有玉盘承露冷,无人起就月中看。

满生与朱氏,门当户对,年貌相当,你敬我爱,如胶似漆。满生心里,反悔着凤翔多了焦家这件事。却也有时念及,心上有些遣不开。因在朱氏面前,索性把前日焦氏所赠衣服、香囊拿出来,忍着性子,一把火烧了,意思要自此绝了念头。朱氏问其缘故,满生把文姬的事,略略说些始末,道:“这是我未遇时节的事,而今既然与你成亲,总不必提起了。”朱氏是个贤慧女子,倒说道:“既然未遇时节相处一番,而今富贵了,也不该便绝了他。我不比那世间妒忌妇人,倘或有便,接他来同住过日,未为不可。”怎当得满生负了盟誓,难见他面,生怕他寻将来,不好收场,那里还敢想接他到家里?亦且怕在朱氏面上不好看,一意只是断绝了。回言道:“多谢夫人好意。他是小人家儿女,我这里没消息到他,他自然嫁人去了。不必多事。”自此再不提起。

初时满生心中怀着鬼胎,还虑他有时到来,喜得那边也绝无音耗。俗语云:“孝重千斤,日减一斤。”满生日远一日,竟自忘怀了。

自当日与朱氏同赴临海任所,后来作尉任满,一连做了四五任美官,连朱氏封赠过了两番。不觉过了十来年,累官至鸿胪少卿,出知齐州。那齐州厅舍甚宽,合家人口住得像意。到任三日,里头收拾已完,内眷人等要出私衙之外,到后堂来看一看。少卿吩咐衙门人役,尽皆出去,屏除了闲人。同了朱氏,带领着几个小厮、丫鬟、家人、媳妇,共十来个人,一起到后堂散步。各自东西闲走看耍。

少卿偶然走到后堂右边天井中,见有一小门。少卿推开来看,里头一个穿青的丫鬟,见了少卿,飞也似跑了去。少卿急赶上去看时,那丫鬟早已走入一个破帘内去了。少卿走到帘边,只见帘内走出一个女人来。少卿仔细一看,正是凤翔焦文姬。

少卿虚心病,原有些怕见他的。亦且出于不意,不觉惊惶失措。文姬一把扯住少卿,哽哽咽咽哭将起来道:“冤家,你一别十年,向来许多恩情一些也不念及,顿然忘了。真是忍人!”少卿一时心慌,不及问他从何而来,且自辩说道:“我非忘卿。只因归到家中,叔父先已别聘,强我成婚。我力辞不得,所以蹉跎至今,不得来你那里。”文姬道:“你家中之事,我已尽知,不必提起。吾今父亲已死,田产俱无,刚剩得我与青箱两人,别无倚靠。没奈何了,所以千里相投。前日方得到此,门上人又不肯放我进来。求恳再三,今日才许我略在别院空房之内驻足一驻足,幸而相见。今一身孤单,茫无栖泊。你既有佳偶,我情愿做你侧室,奉事你与夫人,完我余生。前日之事,我也不计较短长,付之一叹罢了。”说一句,哭一句,说罢,又倒在少卿怀里,发声大恸。连青箱也走出来见了,哭做一堆。少卿见他哭得哀切,不由得眼泪也落下来。又恐怕外边有人知觉,连忙止他道:“多是我的不是。你而今不必啼哭,管还你好处。且喜夫人贤慧,你既肯认做一分小,就不难处了。你且消停在此,等我与夫人说去。”

少卿此时也是身不由已的,走来对朱氏道:“昔年所言凤翔焦氏之女,间隔了多年,只道他嫁人去了。不想他父亲死了,带了个丫鬟,直寻到这里。今若不收留他,没个着落,叫他没处去了。却怎么好?”朱氏道:“我当初原说接了他来家,你自不肯,直误他到此地位。还好不留得他?快请来与我相见。”少卿道:“我说道夫人贤慧!”就走到西边去,把朱氏的说话说与文姬。文姬回头对青箱道:“若得如此,我等且喜有安身之处了。”两人随了少卿,步至后堂。见了朱氏,相叙礼毕。文姬道:“多蒙夫人不弃,情愿与夫人铺床叠被。”朱氏道:“那有此理?只是姐妹相处便了。”就相邀了,一同进入衙中。

朱氏着人替他收拾起一间好卧房,就着青箱与他同住,随房服侍。文姬低头服气,且是小心。朱氏见他如此,甚加怜爱,且是过得和睦。住在衙中几日了,少卿终是有些羞惭不过意,缩缩朒朒,未敢到他房中歇宿去。

一日,外厢去吃了酒,归来有些微醺了。望去文姬房中,灯火微明,不觉心中念旧起来。醉后却胆壮了,踉踉跄跄,竟来到文姬面前。文姬与青箱慌忙接着,喜喜欢欢,簇拥他去睡了。这边朱氏闻知,笑道:“来这几时,也该到他房里去了。”当夜朱氏收拾了自睡。

到第二日,日色高了,合家多起了身,只有少卿未起。合家人指指点点,笑的话的,道是:“十年不相见了,不知怎地舞弄,这时节还自睡哩!青箱丫头在旁边听得不耐烦,想也倦了,连他也不起来。”有老成的道:“十年的说话,讲也讲他大半夜,怪道天明多睡了去。”众人议论了一回,只不见动静。

朱氏梳洗已过,也有些不惬意道:“这时节也该起身了,难道忘了外边坐堂?”同了一个丫鬟,走到文姬房前听一听,不听得里面一些声响。推推门看,又是里面关着的。家人们道:“日日此时,出外理事去久了,今日迟得不象样。我们不妨催一催。”一个就去敲那房门。初时低声,逐渐声高,直到得乱敲乱叫,莫想里头答应一声。尽来对朱氏道:“有些奇怪了。等他开出来不得。夫人做主,我们掘开一壁进去看看。停会相公嗔怪,全要夫人担待。”朱氏道:“这个在我,不妨。”

众人尽皆动手,须臾之间,已掇开了一垛壁。众人走进里面一看,开了口合不拢来。正是:

宣子漫传无鬼论,良宵自昔有冤偿。若还死者全无觉,落得生人不善良。

众人走进去看时,只见满少卿直挺挺躺在地下,口鼻皆流鲜血。近前用手一摸,四肢冰冷,已气绝多时了。房内并无一人,那里有什么焦氏,连青箱也不见了,刚留得些被卧在那里。

众人忙请夫人进来。朱氏一见,惊得目睁口呆,大哭起来。哭罢,道:“不信有这样的异事!难道他两个人摆布死了相公,连夜走了?”众人道:“衙门封锁,插翅也飞不出去。况且房里兀自关门闭户的,打从那里走得出来?”朱氏道:“这等,难道青天白日相处这几时,这两个却是鬼不成?”似信不信,一面传出去,说少卿夜来暴死,着地方停当后事。

朱氏悲悲切切,到晚来步进卧房,正要上床睡去,只见文姬打从床背后走将出来,对朱氏道:“夫人休要烦恼。满生当时,受我家厚恩。后来负心,一去不来。吾举家悬望,受尽苦楚,抱恨而死。我父见我死无聊,老人家悲哀过甚,与青箱丫头,相继沦亡。今在冥府诉准,许自来索命。十年之怨,方得伸报。我而今与他冥府对证去。蒙夫人相待好意,不敢相侵,特来告别。”朱氏正要问个备细,一阵冷风遍体,飒然惊觉,乃是南柯一梦。才晓得文姬、青箱两个真是鬼,少卿之死,被他活捉了去,阴府对理。

朱氏前日原知文姬这事,也道少卿没理的。今日死了,无可怨怅,只得护丧南还。单苦了朱氏下半世,亦是满生之遗孽也。世人看了如此榜样,难道男子又该负得女子的?

痴心女子负心汉,谁道阴中有判断。虽然自古皆有死,这回死得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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