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维东拧紧了眉,虽有疑虑,但还是快步紧跟了过去。
安槿的手按在门上,指尖的血液微微地跳,稍拧力,将门打开。
然后,她震呆在原地。
那本扬在手中的凉鞋也在她怔愣的身形里,慢慢地静止下来,然后缓缓地落了下去。
窗帘覆盖了室外的光线,房间里稍显阴沉。
她一步一步地走到窗前,伸手一扬,掀开窗帘,刺目的斜阳照进来。
当终于看清楚房间里的东西时,她猛地掩住了嘴。
这个房间,可以说空无一物,没有家具物什。
除去房子中央的画架,以及墙壁上,数百幅男人与小孩的画。
男人的画,或笑,或沉思,或闭目养神,温文尔雅。
孩子的画,调皮的,捣蛋的,孝顺的,安静的,委屈的,无一不温情。
想起,那一个清晨里,在彼此还陌生时,听到的那一句话。
即使所有的人都说他已不在,但她相信他还活着,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落里。
因为相信,所以相守,相等。
彼时,她只当她是个奇怪的女人。
如今想来,或许在那个时候,苏姨便已想暗示自己,她身边的男人的父亲还活着。
只是,谁能想到其中关联。
谁会想到,一个萍水相缝,话不过两句的陌生人,会有牵连。
有些事情,以为只有电视电影与小说里才会有,以为那些,是赚取观众眼泪的,煽情的。
却原来,可以在现实里上演。
一个女人,用她的方式,思念着她的丈夫与儿子。那些传神的画作里,一笔一画都是感情。
并非剧中人,却发现自己的眼角还是微微地湿润着。
房间中央的画架上,是尚未来得及完成的画作。
阮维东追了进来,脚步就这样的定在地上,目光复杂。
震惊?不可置信?还是不屑?
那抹冷讽又在他的唇边微微地挂着。
安槿看不太懂,慢慢地走到他的身后。
张了张嘴,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的背影。
有些东西,需要他自己去感受。若是过不了那个坎,她说再多,也只是徒劳。
他是个固执的人。
良久,他嗤声笑了一下,笑声落在空旷的房里,突兀而又阴冷的。
安槿的额角,莫名地跳了一下。
“你不觉得这一切他/妈的可爱,虚伪之极吗?”他挥手,扫落一地的画纸。
转身,如旋风,出了房间。
大抵这些画刺中了他心底某根神经。
也是,照他的思维,这些画,在他们离开之后,根本不应该留在这里的。
留在这里,就是为了让他看到,目的不用言语。
安槿忘了要拾起地上的凉鞋穿上,光着脚追在他的身后。
“等等我。”
男人却是越走越快,很快将她甩出一段距离。
安槿有些颓丧,好不容易让他淡化对他母亲的反感,在这一刻似乎前功尽弃。
她奔跑在花园的小径上,一截铺满小石子的路,磕着她的脚底板心底生疼。
咬着牙忍着。
“阮维东,你给我站住。”
男人充耳不闻。
最后,她只能用很蹩脚的一招,摔跤,膝盖磕在小石子上砰然作响。
原来苦肉计是这么演的。
以前看电视,总觉得这样的伎俩,怎么还会有男人相信。
而她的男人却是无动于衷地闪没了身影。
看来,不是每一个电视里的剧情都可以在现实中实现。
她坐在地上,卷起裤腿,这一磕,还当真把皮给磕掉了一层,用手去碰,麻辣辣地痛。
低叹了一声,她捋下裤子,起身,一瘸一拐刚走出两步,便撞上一具身体。
抬起头,看男人紧皱的脸。
“你回来做什么。”她赌气地说。
阮维东不说话,弯下身体,手臂分别伸至她的腰与膝盖下,将她抱起,抱到了庄园的大门口。
守在这庄园里的男人手脚利索地打开了门,然后将车子开到他们跟前。下车,打开车门。
阮维东将她放在前座上,在上车之前对那人吩咐,“取消这里的出售。”
安槿微愣了下,既而唇角微扬了下。
是说,自己的话,对他有了影响力,还是,那些画让他有了转念。
“是。”那人恭敬地答。
安槿放下车窗,“维,继续出售吧。”
阮维东沉声道,“说不要卖的是你,说要卖的也是你,安槿,你到底要怎样?”
安槿道,“如果吴铭就是你的父亲,那么,他因何来希腊。如果他还记挂着这栋庄园的主人,想必,早晚会出现。这座房子,我们不但要卖,而且还要卖得轰轰烈烈。”
阮维东略沉吟,“你想引他主动现身?”
那是怀疑的姿势。
“试试,如何?”她说。
卖房为假,不过是个诱饵。只是,能不能取得预期的效果,她心里没数。
所有成立的前提条件必须是,吴铭等于阮慕天,且这个人还爱着或恨着苏芫。
阮维东略作思虑,点了点头。或许,这是一个办法。
他带她去医院上了点药,然后车子开到鞋店,买了一双根底不太高的精致凉鞋。
原来那双,就让它落在画室里。
“好了,这几天你可以不用闹着去游泳了。”
她的膝盖上,缠了个补丁。医生说,伤处最好能三天不碰水。
安槿刮了他一眼,抱怨道,“谁让你跑那么快,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