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丧那天,我扶着被南恒隐翻修一新且赐名锦瑟的宫殿朱门,落了满身满头的洁白雪花。
琐窗深恨,雪落千里,我的泪水零零洒洒湿透一袭雪白丧衣。
北方,北方。
北方的天定陵遥远肃穆,我面朝北方泪如雨下。
从此生死两茫茫,几回魂梦,与君同。
南恒隐登基为帝,除了几许微薄的反对之声,几乎可算得上下一统,天下归心。远有外祖西南侯穆氏一族重整威势,近有岳丈护国将军画谨风手握重兵,华初国三千里如画山河尽握手中,南恒隐一身衮龙帝王朝服,金龙冠紫旒珠下眉目深冷,天生一番不怒自威的王者之气。
如果不是华初国传国玉玺迟迟不见踪迹,南恒隐的即位称帝几乎堪称完美。
天时地利人和,这个一身威凛剑眉凤目的桀骜男子几乎占尽。
同清嘉王朝陪葬的,只能是李氏一党叛臣逆贼。
虽然极尽奢华地安葬了南清夜,并将其追封谥号为孝善,但对于这场谋乱的始作俑者明华太后,南恒隐却不念一丝皇室之情。右丞李隆镜以篡国谋反之罪被处于极刑,明华太后被赐鸩酒一壶,死后封为哀后,随葬于荣隆帝的天明陵。
唯有那个被南恒隐一怒之下削去一只手臂的李慕炫至今还羁押在燕都地牢之中。
从宣成门的那一场血腥记忆到恒王府的短暂小居,再到如今被当今圣上,华初国的盛锦皇帝赐居锦瑟宫,其实也不过短短数月的时光。
我一直不相信命运的力量,但冥冥之中的柳烟裳终究是浮萍风柳,飘摇无根。
北方的雪,一旦下起来便是鹅毛般纷飞不已。北国风光千里万里,一片苍茫冰封之景。
帘外雪初飘,翠幌香凝火未消。独坐夜寒人欲倦,迢迢,梦断更残倍寂寥。
虽然自打醒来之后我便坚持不肯再用雪色千莲做枕头,但眼睛已是一日比一日更好了起来。
常常在寂寥静默的清晨或者傍晚,我命宫人们搬了锦榻放在门前,拥着柔软厚实的撒花织锦毯子,静静远望燕都城上空的雪落千里。
其实望见的,也不过是皇城之内的四方天空。
南恒隐初登宝座,自是政务繁忙,我暗暗期望他当上皇帝之后能够改变心意,将我彻底忘在脑后,但事实却证明这不过是我的妄想。
即便朝廷发生了天大的事,南恒隐在果断决然地处理完毕后,依然会出现在我的锦瑟宫。
他不甚穿正式的明黄龙袍,修长笔直的身上仍旧是夜色一般的浓墨,只不过做工更精细华美,袖口衣领处有隐约金线勾勒出龙出云海的图样。
南恒隐一改从前对我的态度,以一个帝王的身份对我极尽宠怜。
不过是因为那日没吃早膳所以才突然头晕在寝宫里摔了一下,额头在案几上碰出了一道小伤,南恒隐便大发雷霆将锦瑟宫里的宫女内侍拉到院子里各自罚了一遍。又命人将锦瑟宫所有殿室里的桌椅案几都用柔软的鹿皮仔细包了角,以免再伤到我一毫一分。
这一日又到傍晚,御膳房的晚膳已经备好,却偏偏传来圣上驾临锦瑟宫与我共用晚膳的消息。
我嘴角嘲笑淡淡,起身披了一件榴色绯衣往寝殿深处径自走去,莲步微移间冷眼扫过那些忙碌穿梭诚惶诚恐地迎接皇帝到来的宫人。
百年佳酿的桂花陈酒,精致稀罕的美味佳肴,宫女小玉净了手亭亭立于殿中正往雕金熏笼中添着他最喜欢的木樨香。
“小玉,把香灭了,换成杜蘅香。从此以后锦瑟宫不许再燃木樨香。”
我斜卧锦榻,支着身子冷冷呵斥。
“可是……”
可是南恒隐喜欢。我忽略掉宫女的迟疑,挑起冷笑,口气不容置疑:“撤掉。”
讨厌再有那样的香气缭绕,木樨香,是我入骨刻心的噩梦。
酉时时分,天色已经完全黑透,我缩在锦榻上已经睡得迷糊,朦胧间听到有人呼和“皇上驾到”的声音,却也未曾起身,只装作自己还睡着。
呼喝声瞬时安静下去,过了一阵子便听见有人掀开锦帘步入寝殿的声音,不紧不慢的步子一下一下踩在地板上,不响亮却清晰地叩响在我的心头。
不想睁眼,亦不想理会他,知道一时半刻逃不出他的掌心,可是要我乖乖承欢婉转柔顺,我做不到,也永远不可能做到!
清晰的脚步声在耳边止住,他的身上有冬夜寒雪的清凉气息,一丝一丝直往脸颊上扑。
他站了一会儿,然后俯下头朝我的脸颊凑来。
凛冽的寒气和着熟悉的味道逼到鼻端,我已经意识到他是要俯下头来亲我,我忙睁开眼,灵巧地将头一偏便躲开了他的亲吻。
南恒隐轻轻地笑出声来,微微上翘的妖娆凤眸里溢出玩味的光彩,他弯着嘴角直起身立在我身旁,道:
“是不是每次都要逼我用这一招,你才肯理我?”
冥思一般用手指摸着下巴,玄袍锦绣的男子剑眉微蹙,故作迟疑:
“看来裳儿比较喜欢这一招,不如……”
突然撒开手,他伸臂一揽将我捉入怀中,眉眼舒展着得意的笑容:
“不如今日就成全了你?”
话音初落,南恒隐可恶的笑容便蓦然扑到我的颈边,妖孽般的完美眉眼写满志在必得的狡黠,我挣扎在榻上的方寸之地,一不小心便被他捉住腕子,颊上唇上便雨点般印上了他的轻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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